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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2 / 2)

……难不成皆是天上掉下的?”“朕已派官吏赈灾,又将他们的税一降再降,如今还要免了不成?”姜云翊闭了闭眼,被欧阳平的异想天开气得心底发笑。欧阳平不怵道:“陛下未曾见百姓疾苦,入国库的钱粮少,并非因百姓负担过轻,倒可能是官吏中饱私囊。”

他忿忿的,“譬如益州刺史宣称受灾,缴不上往年一般多的粮食,可他留京的夫人刚买下一对价值连城的玉镯子,同为落魄门第出身,臣一眼便知那镯子定有问题。”

“越是天高皇帝远,官吏越是刁钻刻薄,用尽一切由头敛财,乃敲骨吸髓的土霸王,“欧阳平顿了顿,“臣今日便是恳请陛下将那由头抹了。”皇帝面色却平静至极,问道:“你为何紧追益州刺史不放?因为他当年害你受了宫刑么?”

姜容婵眼睫颤了下,深觉皇帝说话直白刻薄,半分不留情面。此等猜测对欧阳平而言,比耳光还要羞辱人,偏皇帝语气极和善。“并非如此。”欧阳平脸色发青。

姜容婵温声道:“长安皆知谏大夫忠心不二,大公无私,只是今日提及之事重大,陛下恐怕还未想好。”

一番话下来,欧阳平脸色终于恢复血色,谢过恩后便离去了。眼见周遭无人,姜云翊终于张口:“阿姐,那益州刺史不大对劲。”送进国库的钱粮一年比一年少,他身边的女人倒是一年比一年多。他垂下眼睫,慢慢勾住女人指尖,如同把玩花枝般抚过一根根纤长手指,旋即漫不经心道:“我已派使者远赴益州查探。”“那你方才还……“姜容婵顿住,唯恐说下去反倒让皇帝吃没来由的醋,迁怒了欧阳平。

“阿姐觉得我方才过分?“少年语气浅淡,分辨不出是否恼怒,捏紧的手指却暴露心绪。

他低头,闻见阿姐身上淡淡的花香,是他给她沐浴时留下的气息。不过瞬息,姜云翊便露出个温和的笑,深深闻了闻她颈窝香味,低声道:“我给了他权,他便不该奢求要名。”

他平生最恨假模假样挟制君王的大臣,无论是靠威望军权还是靠满口道义。尤其恨后者。

人一旦欠缺什么,便格外喜欢提及,总谈道义的人往往最缺德。姜云翊最厌烦的,便是这些不听话不识趣的朝臣,哪怕欧阳平并非刻意求名,他也要敲打一番。

望见皇帝想起朝臣便淡下去的脸,姜容婵有些恍惚。他是这副脾性没错,防备警惕着所有人。

良久,姜容婵抿着唇,问道:“那我呢?”“我若住在椒房殿,也需舍弃一些东西么?"她声音极轻,故意道:“免得如今日的谏大夫一般狼狈。”

姜云翊握住她手腕,喉咙发哽道:“不必。”他仰头,望向宣室殿顶雕琢的游龙。

年幼时,他便在想,为何宣室殿只有龙却没有凤,宫人皆言乃因皇后有自己的椒房殿。

龙指的是帝王,宣室殿是召见大臣的正经地方,岂能添加凤凰与之相戏。彼时姜云翊不懂,只忽然想起阿姐身上总绣有玄鸟,心中想着待他登基,便在孤龙身边添只玄鸟。

他身边没有阿姐,就像魂魄缺了一块,仿佛她天生便是他不可或缺的一块骨血,岂会担忧她要走他手上东西。

姜容婵盯着他眼眸,被里面流泻的情绪惊得顿住。仿佛什么坚硬无比的器物被狠狠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后,想碎也碎不成,只能默默忍受钝痛。

她嘴唇微动,想严厉些,却又忍不住道:“陛下觉得委屈么?可哄骗我,引诱我怀疑父亲同袍时,为何……”

姜容婵呼吸发紧,咽下那句“为何撒谎不眨眼”。“阿姐,"少年嗓音低低的,仿佛那两字含在口中百转千回才出口,“因为我日夜如有蛇虫噬咬心口,盼着阿姐眼中只有我。”姜云翊顿了顿,面上强撑着笑,实则近乎咬牙:“可你却谁都关心,谁都去爱护。”

他脸颊一阵发痒,反应过来姜容婵在摸他的脸,不由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少年偏过脸,吻她柔软掌心。

“我何时谁都关心?"姜容婵淡声道,“父亲在时,他们都是我叔伯长辈,父亲不在,他们也对高阳有恩或有功,我每岁写上几封信件聊表关切而已。”她想起什么,忽然冷笑,“你倒好,一顶告密的帽子便扣了上去。”姜云翊沉默一瞬,想到那群大臣胆敢上书让姜容婵回乡,刚冒出头的一点良心便消失殆尽。

早知今日,随便杀个不听话的,免得被阿姐猜中。少年呼吸平缓,温声道:“阿姐,我知晓错处了,往后再不会这般。”这般不缜密,惹她恼怒。

皇帝的歉意万分诚恳,眼底似有光华流转,姜容婵却半点不敢信,心里反倒更慌。

他这副温言细语的模样,比恼火时还令人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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