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心底愈发不安,像被人捏住心尖,逐渐喘不上气。表姐怎会是这副神情?
他肚子里像有无数虫子啃啮,恨恨地想难不成是那老内侍骗了自己?陛下年少时喜欢用缎带束发,这是夏侯瑛花一大块牛肉换来的消息。姜容婵一步步走近,凝神看着少年发带,微叹口气:“谁给你束的?这般松散。”
“我自己随便扎的,"夏侯瑛紧张得手心冒汗,喉咙不自觉吞咽,“表姐能否教我?″
这话一出口,姜容婵忍不住笑了。
束发而已,难道还需要人教么?
姜容婵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凝住。
皇帝年幼时也时常发带松散着进她殿内,碎发被风肆意吹拂,随即乖乖坐在她身边,垂下头道:“阿姐能否为我束一下头发。”她沉默一瞬,招了招手。
“罢了,"姜容婵垂眼盯着那墨似的发,露出一丝微笑,“离近些,只此一回。”
女人纤长手指穿过他发丝,不知为何,纵使指腹并未碰到肌肤,夏侯瑛也莫名感觉头皮发烫。
热意从头顶一路烧到脸上。
他喉咙发紧,抿着唇反复告诫自己。
表姐就是表姐,何况还是先前从未见过面的尊贵的长公主,面对她,饶是面上随性,心底也理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一副思春的样子。夏侯瑛恨不能把自己发烫的脸皮剥下来,换一张厚的,免得被人看出蹊跷。他紧张之下,没话找话,嘴唇磕磕绊绊的,道“表姐先前给人束过发么?”………有过。”
姜容婵语气微妙凝滞,旋即笑了笑,“问这些做什么?”谁?”
夏侯瑛的回答驴头不对马嘴,只忽然好奇起来,心底隐约猜到是皇帝,却仍旧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在他心心里,天子再怎么依赖姜容婵,也不会让她帮忙束发。彼时东宫那么多宫人,姜云翊又与姜容婵关系那般好,堂堂太子何必找这种拙劣借口讨姐姐亲近?
姜容婵察觉到他讶异,平静道“你与他无甚交集,不必知晓。”“是陛下么?"夏侯瑛忍不住问。
闻言,女人一时分心,手上动作顿住。
良久,她才承认“的确是他。”
得了确切的回答,夏侯瑛脸色凝住。
他消息不算灵通,却也听说过皇帝与长公主关系格外亲密,胜似一母同胞。后来亲眼见过皇帝对姜容婵的态度,便隐约察觉不对。夏侯瑛以为,皇帝对姜容婵有种不正常的眷恋与依赖,始终压抑着不曾表露,现下却越想越不对劲。
皇帝的举措,不像会压抑的人。
那为何表姐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定了定神,试探道“表姐,陛下当年常常寻你束发么?”“经常,"姜容婵语气淡然,不觉哪里奇怪,“他爱跑马,发带时常松散。”“东宫那么多宫人,为何总要寻表姐呢?”少年语气含着浓浓疑惑,姜容婵倏然抬眸,终于明白对方意思,脸色微变。她声音泛冷,“谁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呢?”姜容婵眼皮却不由自主抽搐一瞬,夏侯瑛的话仿佛反复回响,提醒着她。在多年以前,她便开始纵容姜云翊的靠近,甚至忽略了他身边那么多内侍。与夏侯瑛强行变直的发不同,姜云翊的墨发如绸缎一般,握在手中,还泛着外面带进来的凉意或热气。
慢慢束在一起后,再缠上一圈绸带,像一把泼下来的墨。那时太子听见“好了”,便顺势躺在她膝上,发梢铺满她裙上,长长舒了口气,道“阿姐,我今日疲倦,你莫要赶我走。”“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她推了推膝上的脑袋,“你快些起来,让母后身边的女官看见,又要罚你。”
“我同阿姐亲近是常理,她们自己想得龌龊,"他蹙眉,“我再歇上片刻便走,绝不叨扰你,惹你嫌弃。”
“我何时嫌弃你?罢了罢了,你躺着罢。”姜云翊从小便会得寸进尺,躺了一刻钟,又要一刻钟。直至今日,也是如此。
譬如昨夜,最后一个吻之后,又是另一个吻。夏侯瑛的疑问,让姜容婵倏然意识到,面对那个并非血脉相连的弟弟,她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太过宽和。
宽和得过分,原先预想的强硬手段,一个也没有派上用场。她当年原本可以厉声喝止太子的靠近,昨夜也可以拼命阻拦皇帝褪去她亵裤的手。
虽说没有用,但她连试也没有试。
暖如三春的殿内,姜容婵脸色却泛白,如同被冷风吹得褪去血色。夏侯瑛眼见她面色惨白,不由坐直了身子,后悔不已。他竟然怀疑表姐与皇帝有染,外面有风言风语也就罢了,他怎么能问这些?这样一来,他跟冷宫嚼舌根的宫人有何两样。少年脸色也渐渐惨白,甚至比姜容婵的脸色还要难看,心底惶恐不安,只怕她被冒犯后一怒之下不想要他了。
那双褐色的瞳仁充斥恐惧,忽然定住不动,像看见什么可怖的东西。女人纤细白皙的脖颈下,有一枚小小的红印,像齿痕,又像吮吸过的痕迹,被衣襟半遮半掩。
夏侯瑛喉咙发紧,有些迟钝地抬眸,望向仍旧愣神的表姐。冷宫里,有些女人会为了吃穿用度,和少府的人去荒僻殿内,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回来后,脖颈上便有斑斑点点的痕迹。故而,夏侯瑛认得姜容婵身上的印子是什么。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