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束发
翌日,辰时。
云苓撩开床幔,轻声道“殿下可有吩咐?”“他几时走的?”
姜容婵仍旧疲倦不堪,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声音略沙哑。“回殿下,寅时。”
她心心中算了算,那便是沐浴后走了,等他回宣室殿换过上朝的衣裳,也不剩什么歇息的时间。
姜容婵一阵头疼,先前为何从不觉得姜云翊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寻常人似他那般白日处理政务,夜里两宫往返折腾,恐怕早就受不住了。云苓见殿下脸色时青时白,不知在想什么,试探道“夏侯公子在外面候着,是否让他进来?”
闻言,姜容婵微微摇头,指了指唇角。
顺着她指尖,云苓才发觉她双唇微肿,滑落的锦被边,雪白肌肤上有星星点点的红印。
她支支吾吾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向太医要消肿的膏药。”“不必。”
姜容婵明白她的意思,耳根倏然泛红。
倒不是她习惯了姜云翊,而是因为……她闭了闭眼,想起皇帝昨夜的模样跪在榻前的少年抬起脸,下颌湿漉漉的,一滴水珠沾在唇瓣上。他衣襟十分妥帖,未曾松散,唯一不同的便是泅湿的大片深色。他眼瞳仿佛被无边无际的欲望吞没。
饶是冬日冷淡惨白的光照得满室透亮,想起那个眼神,姜容婵仍恍惚置身深不可见的水中。
被他拖着拽着,沉下去。
她天生畏惧一切过分浓烈的情愫,也避免自己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在预想中,她合该寻一个脾性温和淡然的驸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无论如何,和她在榻上纠缠的怎么也不该是姜云翊这种人。如同被人提着线,姜容婵本能地下榻穿衣梳洗,直到坐在外殿用膳,路过那神龛时,不由顿住脚步。
少司命神像垂着眼,唇角含笑,纹饰是极为典型的楚地图腾。她呼吸一滞,耳畔蓦地响起与皇帝昨夜的对话。“你近来颇为克制。”
他道:“殿内供奉神明,神明在上终究不好亵渎。”“你竞信这些了。"姜容婵诧异。
“楚地的神不庇护我,是庇护你的。”
楚地的神也没怎么庇护过她,否则高阳王宫怎会空荡荡的,曾居于此的人一个个离开。
姜容婵收敛神思,心中一凛,看久了姜云翊那神鬼不惧的模样,她也无意识学起他了。
她默然,指了指少司命的衣摆,道“此处沾了些灰。”言罢,姜容婵坐在桌案边,刚喝完一盅汤便听见外头有动静。她缓缓拧眉,"何事?”
云苓出去一趟,回来后道:“夏侯公子仍然在外面。”“让他回去。“姜容婵毫不犹豫道。
她脸色不虞,这么冷的天,夏侯瑛知晓她容易心软,竟留在外头不走。姜容婵心底升腾不满,夏侯瑛在威胁她。
眼见殿下脸色难看,云苓十分知趣地缄默,准备出去把人打发走。“慢着。”
姜容婵瞥见云苓被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叹口气,忽然问:“外面很冷么?”“比昨日冷些。”
姜容婵闭了闭眼似在思索,忽然想起姜云翊年幼时也曾站在她殿外不走,风吹雨打也巴巴守在殿门处。
“罢了,“她脸色平静,“让他进来。”
未过片刻。
“表姐!”
少年嗓音毫无疲倦,仿佛炎夏初升旭日,活泼得周遭宫人也忍不住想抿唇一笑。
夏侯瑛站定后,身上琐碎的小玩意儿还响了一阵子,他笑道“表姐,昨夜又摹了一幅画,能否给我看一看?”
“昨夜…“姜容婵语气微顿,“陛下那边传旨,会派画师去冷宫教你。”“太后因我求了情,故而允准你进长乐宫,可若时常来,恐怕也叨扰她。”太后根本不在意姜容婵有没有求情,放夏侯瑛进来,纯粹为了恶心皇帝。姜容婵实则怕皇帝被恶心久了,命人去冷宫处理夏侯瑛。哪怕杀不得他,瘸腿折胳膊总归可以。
夏侯瑛抿紧了唇,抬眸望着上座的女人,发觉她一脸平静淡然,不由失落地垂下脑袋,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发顶。
这一低头,姜容婵才发觉他今日不大一样。那头卷发竟直而平滑,只用一根简陋发带扎起来,犹如一把墨色绸缎。“你的头发是怎么了?"姜容婵蹙眉。
少年闷声道“我求冷宫的姑姑们帮忙,想法子用铁片将它烫直了。”姜容婵眉头蹙得更紧,“好好的头发,折腾它做什么。”“祝夫人昨日又去了趟冷宫,同我交谈了一番,被那些好事的宫人瞧见,问祝夫人为何礼待我,他说……夏侯瑛有些不自在地抿唇,“说我是高阳的贵客。“表姐……“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像饱含畏惧,“那些宫人都在笑,私下说高阳岂会奉一个杂种为座上宾。”
夏侯瑛抬眸,直直望向不远处的女人,带着期待地问“表姐,我现在有没有…更像中原人?”
姜容婵亦打量着他。
少年暖褐瞳仁恍若有流光闪烁,明明白白地将渴望写在眼睛里。只需要一句肯定,甚至颔首,便能让那双褐色瞳仁流光更甚。不用想,也知这副皮相笑起来定然极美丽。姜容婵却垂下眼睫,似在思索旁的,目光遥遥落在远处。顺着她目光看去,却只有涂了香料的墙壁。许久得不到回应,夏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