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夫妻
秋雨渐停,雨后湿润气息透过半开的窗钻进殿内。姜容婵刚睁眼,便见云苓跪地添香,哑声道:“现下几时了?陛下走了么?″
“陛下在宣室殿,“云苓望了眼窗外,“现下快申时了。”姜容婵一阵恍惚,竞睡了这么久。
“他何时离去的?”
“约莫一个时辰前。”
算了算时间,太傅至少得拉着皇帝唠叨一两个时辰,姜容婵手撑着床榻,半起身道:“你出宫一趟,取我的令牌,召祝久进京见我。”“罢了,“她捏了捏眉心,“我自己亲自去。”云苓仍跪在地上,仰头欲言又止。
“殿下,今日太迟了,宫门快落钥,还是过段时日,"云苓语无伦次,“或者奴婢明日去拿也好,否则触怒陛下,恐怕一一”“恐怕什么?”
姜容婵静静看着女使焦灼的脸,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心下一沉,索性起身便要出去看看。
她腿阵阵发软,走得极慢,柔顺发丝如云般随步伐微微飘动。刚撩开珠帘,便见殿门紧闭,宫人甫一见着她,便垂眉敛目,齐齐跪下阻挡去路。
姜容婵隐约察觉皇帝意图,“这是做什么?”这些人,皆是当年伺候她的女使内侍,若非天子之命,绝不敢阻她半步。“陛下是否明言,我犯了什么大罪,竞要幽闭殿内不得出?”宫人深深埋首,额头碰着女人衣摆,颤声道:“殿下金尊玉贵,岂可与囚犯比拟。”
姜容婵眉间隐有怒色,“那便让我出去。”“陛下有令,不得一一”
“陛下有令?“她胸口剧烈起伏,望着不远处架着的一把精致长剑,“我倒没听过,哪个皇帝把长公主关在后宫,他若真下此命令,便让他明日亲自同我说,我愿跪下来接旨。”
女人长睫垂下,洒下一小片阴翳,轻声道:“但现在,我要出宫。”宫人面面相觑,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一人额头触地快要磕出血。“殿下还回来么?”
姜容婵沉默一瞬:"回来。”
“殿下回宫时,能否让陛下饶奴婢一命?”云苓一句“放肆”还未出口,便生生咽了下去,皇帝走时神色太过骇人,至今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好。”
姜容婵话音落地,眼前宫人便膝行至一边,从头到尾不敢多看殿下一眼。昨夜的动静太大,他们皆畏惧皇帝灭口,只盼着面前的女人能劝住皇帝,在阎罗殿前捞他们一条命。
姜容婵离开前,瞥了眼那柄镶嵌七宝的长剑,招了招手,命内侍将剑取来。她接过剑柄,费力拔出长而重的雪刃,随即扔在地上。“若我夜里未归,陛下拿你们问罪,记得说…她深吸口气,“说长公主用自刎逼你们退下,你们拦不住我。”
言罢,姜容婵眼皮一跳,终究心里惴惴不安,又望向那一排跪着的宫人,犹豫片刻摘下颈上悬挂的玉蝉,放在一人掌心。“告诉他,我会回来的。”
云苓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陛下无须动用暗卫,单用这些人的性命,便能留住殿下。
扶着姜容婵上马车时,云苓明显察觉她在抖,坐在她身边后,撩开裙摆,揉捏她酸胀的小腿。
“不必了,"姜容婵喉咙发紧,“腿上倒也不痛。”难受的,是另一处地方。
她垂下眼睫,避开云苓探究不解的目光,从耳根红到脖颈。云苓初时不懂,但逐渐明白过来,手中力气渐小,似在思索,良久才察觉马车方向不对。
“殿下要去太医院?”
姜容婵脸色青白交加,难得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恼恨,嗓音轻柔道:“我要把罗良带去公主府,让护卫长好生审问。”“殿下不是要召祝久?"云苓嘴唇动了动,咽下那句“去太医院许耽搁时间”。“不碍事的,"姜容婵眼角抽搐,心底越发不妙,总觉昨夜那碗汤药有问题,喃喃道:“云苓,我觉得陛下不对劲。”云苓有些无言,她从小伴姜容婵身侧,见惯皇帝与殿下如何相处。在姜云翊还是太子时,云苓便觉他不正常,哪有十几岁的少年恨不能日夜缠着阿姐的。
果然藏不住一世,做天子后不过是原形毕露。左右无旁人,云苓道:“陛下一贯如此。”“是么?"姜容婵眼底划过茫然,垂眸看着被云苓揉捏的小腿,从脚踝到腿弯,大片或紧攥或吸咬留下的红印,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她忽然觉得身子酸软,轻声自言自语:“可我总记得,他很乖巧听话。”乖巧到她猝不及防自请去皇陵祈福,他也答允。“好像眨了下眼,又好像只睡了一觉,便是现在这样了。”云苓望着手中柔腻肌肤,重重叹口气:“殿下离京四年,怎会只是一眨眼呢?″
“你觉得我离开四年,是错了么?"姜容婵喉咙发紧,低头倾身询问,发觉贴身女使沉默为难,喃喃道:“我的错不在此处,而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幼时起,父母好友皆言她不似母亲果决,不适合长安。的确不适合,面对纷乱如麻的局面,她要么狠下心,与皇帝一刀两断一走了之,要么顺从皇帝的要求,进宫做大胤的皇后,坦然自若面对口诛笔伐。但她都做不到,犹豫不决拖延至今。
“若能做到,便是违背本心,"姜容婵闭了闭眼,声音轻得连云苓也听不清,“那便不是我了。”
马车停在太医院旁偏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