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喂药
陆骁寒低头行礼,脸色动也不动,唯独嘴唇惨白。他近两日收到家书,长兄斥责他无用,回京日久连个追封也讨不着,心情差到极点。
偏寿安不长眼,逼着他饮酒。
男人扫了眼地上头颅,漫不经心地想,奴婢而已杀便杀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陛下总不能因两个家奴责怪大将军。皇帝一句“免礼"也未说,淡声道:“视天家如无物,也是燕侯对大将军的教诲么?″
姜容婵眼神微变,燕侯一个半瘫的老臣,皇帝单骂陆骁寒一人也就罢了,居然带着燕侯一起。
周遭宾客亦诧异,旋即意识到皇帝对燕侯亦有不满,一时头冒冷汗,纷纷觑向大将军。
陆骁寒只愣住一霎,连忙道“臣父素来教诲臣忠君体国一一”他喉咙骤然哽住,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具尸首腰间令牌。那不是家奴,是大长公主府的主簿,官六百石。姜容婵顺着他目光瞥向那尸首。
血肉模糊,让她禁不住拧眉,想起宫人口中陆夫人的惨状。零碎血肉透着森森白骨。
皇帝指尖微抬,想捂住她眼睛,却陡然想起此地人多。方才弯腰拭血已引人注意,倘若此刻再碰着姜容婵,她等会恐怕要恼火道“在外记得收敛。”
这般想着,眼前甚至能浮现姜容婵说这话时的神态。皇帝脸色更淡,半分宽和也无,眼角眉梢俱是冷意。“阿姐,此处污秽,我们先回宫。”
姜容婵也不愿久留,直到坐进马车,仍觉身侧有腥味萦绕。她身侧的少年掀开案上巴掌大的小香炉,让内侍进来添香。待马车已入宫门,姜云翊才盯着袅袅白烟开口。“阿姐怎的忽然去寿安府上?”
“寻祝久,我有事需叮嘱他。”
姜容婵总觉祝久会阳奉阴违,自顾自散尽财帛寻苍国踪影,总归不放心,要好好同他谈一谈。
谁知皇帝跟着来了,她眼皮一跳,心虚下略有不安,定了定神道“关乎高阳,我得当面叮嘱才放心。”
一声轻笑后,少年长而密的眼睫遮掩神情,凑近仔细端详姜容婵的脸。“既然如此,阿姐为何要挑我在宣室殿召见大臣时离开?“姜云翊微笑,“是在躲我。”
姜容婵偏过脸,与皇帝近乎挨着鼻尖,自然而然避开他质问。“陛下不是召见太傅?怎的这般快便离宫。”太傅上了年纪,说话一贯温吞斯文,且抓住机会便见缝插针,劝皇帝效仿古之圣君,宽以待人。
姜云翊也没办法,常由着他唠叨。
“依太傅的脾性,待他知晓被撂开后,陛下去了寿安府上,还当众羞辱燕侯,恐怕又要入宫求见,念叨许久。"姜容婵语气微顿,“赵王还在封地待着,你便给陆家下脸。”
燕赵相连,燕侯与赵王年轻时颇有交情,当年燕侯自请降爵后,赵王亲笔上书为其美言。
她有些诧异,姜云翊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政变前魏王返京,他尚且能做到面上宽仁优容。
单斥责大臣,不像皇帝的作风。
姜云翊闻言冷声:“可见都是乱臣贼子。”他嘴唇紧抿,看出阿姐有意搪塞,既不再追问,也没再张口。姜容婵时不时用余光看皇帝反应,心底不安更浓。马车停在昭阳殿外,姜容婵未曾去寝殿,而是先撇下皇帝,托词去侧殿取一卷书简。
姜云翊颔首,却亦步亦趋跟着她,垂眼紧盯女人垂下的乌髻,一时不察险些踩着她裙摆。
“陛下去殿内歇息就是,何必总跟着我。”姜容婵已顿住脚步,无奈转头。
“不可以么?”
少年浅淡嗓音响起,乌墨般瞳仁更浓。
他嘴唇微动,“我只是跟着你,也不行?”“分明先前,我不追着你走,你才觉得奇怪。”“不止你,椒房殿、昭阳殿乃至后宫所有人,看见你身边没有我,才会诧异。”
少年兀自说着,姜容婵不禁后悔多问这一句。她避开灼烫视线,后背被盯得一阵发热。
僵着身子踏入侧殿后,面对满殿浩如烟海的书卷,姜容婵陷入沉默。她来此,是模糊记得少时收藏过诸多古籍孤本,皆关乎楚地西南的奇闻。有些是自己搜罗,有些是欲讨好长乐公主的人投她所好,费心送过来的。姜容婵本想自己搜寻一番,是否有记录蛊毒的书。可过去多年,她自己竟也记不大清,那些书放在何处。正乡亍时,皇帝走到眼前,声音如敲金击玉,仿佛方才异样不存在。“阿姐是要找哪本?”
姜容婵犹豫片刻,斟酌道:“祝久想为我在交州置产,我想瞧一眼关乎交州的书简。”
少年紧盯着她双眼,似要钻进去,顺着水雾弥漫的眸子到她身体里,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倏然挪开视线,淡声道“坤位丙列玄字架第一层,有交州的舆图和地方志。”
姜容婵一时难掩惊诧,抬眼直直看向他。
“你不记得的东西,"姜云翊闭了闭眼,“我都记得。”他不知来过这里多少回,昭阳殿内莫说书简,就连一只瓷瓶摆在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姜容婵径直往大殿坤位走,路过一空荡荡书架时,顿住脚步。“这里…"她疑惑道“曾放了什么书?”
“《孝经》,“姜云翊瞥了一眼鎏金铜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