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来不懂,为何寻常人家的父子感情深厚,李侍中丧子后一夜白头,而对父皇而言……儿子不过是随意牺牲的棋子。”姜容婵一怔,皇帝霎那脆弱叫她忽略两人几近贴面的距离。方才万分有压迫感的追问被抛之脑后。
她嘴唇微动,“陛下,天家无父子。”
姜云翊长长的眼睫甚至戳到女人脸颊,他僵住如石雕,半响又道“那母后呢?我的母亲恐怕也不大喜欢我。”
因为他生来容貌肖母,大张后极为失望,认为这孩子注定无法讨得皇帝喜爱。
“魏王、齐王、吴王……他们的母妃都很疼爱他们,”姜云翊呼吸骤然急促,嘴唇蹭到女人脸颊后,含混似梦呓道“至于我,只有阿姐疼我。”姜容婵僵住,脸颊温热触感后,紧随的便是潮湿。他何时能改这爱舔人的毛病。
“陛下此言差矣,“姜容婵偏过脸,伸手捂住少年凑过来的唇,“不会只有我一人。”
天子年少,兼美容仪,长安不乏想入宫的人。但凡手握权柄,最不缺的便是旁人的爱。
她又补道“我幼时,父王带我泛舟湖面,他曾同部下说世间幸事,莫过于携妻女同游江南山水之间,他此生难以实现,盼我今生得以圆满。”听出姜容婵弦外之音,皇帝只顿住片刻,心平气和道:“阿姐往后若有夫有子,同他们游山玩水,会觉得高兴么?”
“想来……应该会。”
姜容婵有些迟疑,他说的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想象。但皇帝难得褪去偏执的占有欲,平静谈论这些事,姜容婵长舒口气,费尽心思挤出话来。
“高阳山水极美,而且云梦泽有不少渔民,他们也种莲藕,劳作时孩子就放在一边自己玩,"姜容婵眼眸发亮,“我小时候,父王把我打扮成寻常稚童,让我乘舟溜进大片莲花里,同他们玩,听他们唱歌谣,顺道问一问近来鱼价几何。姜云翊脸色愈发淡,静静看着她,心底波澜翻涌。阿姐根本没注意到他变化,只要提及高阳,她便会忘记他。少年冷淡如霜,若他拥有这般岁月,也会在此后反复为其涂抹光彩,如同画师一遍遍为山水图撒金箔。
耳畔轻快嗓音悦耳,却刺人心扉。
“稚童喜欢玩水,北方水寒,云梦水暖不伤身体,且身边有玩伴,也免得父母劳心费神,他们都说高阳适宜携子同游。”姜云翊唇角最后一点弧度也抿直,面庞紧绷。他不喜孩子,嫌吵闹愚笨,也怕如他这般冷血凉薄之人,若有孩子会相看两厌。
可阿姐喜欢,她总对懵懂稚童生出怜惜,就像疼惜当年的太子一般。姜云翊喉咙一窒,疑心当年讨好她的若是另一人,阿姐也会待他好。他凝视那双桃花眼,心底冷冷嗤笑。
此时此刻,唯一能确定无疑的是,姜容婵希冀的情形中,与她同游的孩子的父亲绝不会是他。
皇帝被宽大袖口遮掩的手攥紧,指节同脸颊一般泛白,毫无血色,却在张口的瞬间,露出几分愉悦轻松。
“阿姐憧憬的情形,我却以为需得改一改才好。”如同用墨将绢布上的败笔涂抹遮掩一番。
姜云翊温声道:“孩子便罢了。”
少年指尖发烫,抚上细腻雪色。
“你我若有孩子,阿姐恐怕要忽略我,只顾着旁人。”皇帝神色不似玩笑,他从未想过让阿姐为他生下太子。孩子不过是折磨姜容婵的一团肉。
这团肉会跑会跳,会分走她的全部注意。
落在他身上的月色原就稀薄,又将越发黯淡。思及此,姜云翊面色越发淡,指尖拨着女人一缕青丝,勾勾缠缠几圈在指节。
“我可以南巡,陪你去高阳游山玩水,去阿姐想去的地方。”姜容婵变了脸色,勉强笑道“我总不能抛下高阳,顶着朝野非议同你…“做夫妻”三个字哽在喉咙。
姜云翊淡声道:“阿姐可以挑个喜欢的宗室子,过继膝下,我封他为高阳王。”
他顿了下,“宗室女也可以。”
见姜容婵不说话,皇帝终于露出个讥诮的笑。“高阳是个很好的借口,可以让我答允阿姐同祝久见面,让我体谅你,暂时搁下成亲的心思。”
少年嘴唇微动,平静得诡异,吐出的话似淬过毒刻薄尖利,锋刃却向内。“阿姐怎的这副神情,无妨,我并不在意。”他面上突然含笑,一字一顿道“我半点不在意你始终准备抛下我。孤身在未央宫里等死而已,过去四年我早已习惯,无非再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