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沧池
姜容婵盯着他理直气壮的脸,不由攥紧衣角。“阿姐若怕人嚼口舌,杀了就是。”
皇帝淡声说完,想起什么后突然改口“我的意思是,多嘴的人打发去永巷便好。”
姜容婵脚踝被轻握住,套上织金锦履,衣摆被轻轻捋了捋。“阿姐,少府送过来几盆菊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初秋便开得极艳。”少年自知失言,垂下眼睫絮絮说着闲话,甚至忘记起身,跪坐在女人逶迤于地的绯红裙摆边。
“我记得阿姐最喜沧池秋景,干脆命人将花搬到沧池,你若想去一一”姜容婵打断他的话。
“想。”
与其继续在殿内待着,不如同皇帝出去散心。姜云翊至少没有寻野趣的癖好。
御辇内宽敞,姜容婵从始至终都垂眼看着平铺的玄色锦垫,,没分半点眼神给身侧少年。
离开昭阳殿,她才慢慢反应过来,皇帝说要去哪。沧池。
沧池在未央宫西南方,因明霄侯的告诫,她初入宫时极为不喜此处,直到姜云翊拉着她到沧池边赏景。
无垠水波,琉璃般剔透。
时隔多年,再次认真端详水面风光,只觉美景依旧,一如岿然屹立的巍峨未央宫。
白玉栏畔,姜容婵垂眼望着粼粼微波,似乎响起初次驻足于此时,耳畔拂过的声音。
清润,稚嫩。
“阿姐,我听闻你思念故乡水泽浩渺,便带你来沧池散心,这里的水像云梦泽么?″
姜容婵那时道“像,像极了。”
实则不像。
楚地的水润极清极,却又如蒙烟云,水雾扯地连天,沧池的水却瘦骨嶙峋,瘦得凌厉,水面细微皱纹小刀般锋锐。让人疑心若掉下去,纵捞回来也尸骨模糊。姜容婵脸色倏地一变,往后退几分,却见皇帝站在宽阔青石上,向她招手。她撩起裙摆,踏上青石时,总觉上头有些湿滑,欲抓住姜云翊胳膊前,腰肢已被揽着扶好。
姜容婵生于楚地,水性极佳,如今却莫名恐慌毫无遮拦的水边,故而动也未动,任由他搂着。
看出她不适,姜云翊沉默一瞬,轻轻抚了下她后背。“阿姐,我本想着,在这里能看得清楚些。“他顿住一瞬,温声道“不要怕,都过去了,沧池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池水。”姜容婵闻言抬眸,立于高大青石上,能望见不远处水面飘着无数赤红绛紫的花。
硕大艳丽,犹如簪花美人头。
宫人立于舟上,长长铁钩一挑,将一盆绛紫菊花勾来眼前。姜容婵这才发现,他们将菊花放在状若满月的木舟中,泛于池上。只需算好重量,便能使木舟泰半隐于水下,露出的一星半点裹上银边,远远的看不出。
“陛下还记得我喜欢菊花。”
姜容婵素来喜其不肯折节,是花中君子,可也清楚记得皇帝最不喜菊花。姜云翊不知她喜菊花前,对太傅不屑道:“故作清高,旁的花甫一凋谢它便开,且花苞硕大,开得庸俗夺目,既似梅花清冷芬芳,又不能傲立风雪,犹如朝中那些聒噪不堪却矜持自傲的大臣,最惹孤厌恶。”知道姜容婵喜欢后,他绝口不提这些。
她长叹口气,正因皇帝骨子里不喜此话,才会同意将花折下塞满木盆。姜云翊沉默一瞬,“阿姐缘何叹息,不喜这些么?”“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姜容婵眉头微蹙,“此人不顾耗费财帛人力,只顾讨天子欢心,合该贬黜。”
“是我吩咐的,”姜云翊顿了顿,“我六宫空置,每年私库省去一大笔钱财,用来讨阿姐欢心,并不过分。”
皇帝瞥了眼姜容婵泛白嘴唇,面上终于染几分愧疚。“只是未想到阿姐仍记得此间旧事,思虑不周惹你伤怀,是我的错。”姜容婵反倒平静下来,“你并无错处。”
少年眉眼更加局促紧张,指尖微蜷不知该往何处摆。他身边能信任的心腹不多,栾平是阉人,法羡冷心寡情,东宫旧臣难以接受帝王违背伦常,唯有王贞能听他谈及姜容婵。昨日他下朝后留住王贞,问道“为何阿姐并未责怪朕,却对朕愈发冷淡?”“殿下说陛下没错,说明已气到极点,不想再谈及此事。”王贞的话犹在耳畔,姜云翊喉咙发哽,温声道“阿姐,往后再不铺张了。”姜容婵侧脸望向少年紧抿的唇,和微颤的长睫。“陛下,我当真未怪你,沧池的往事与你无关,我怎会迁怒。”她叹息,咽下那句“只是这种礼往后不必了"。姜容婵想起姜云翊幼时费力讨好父皇,总得一句轻飘飘的“这些与朝政无关,非太子事也”。
他那时总抑制不住失落,又会被父皇斥责“惺惺作女儿态”。后来姜云翊再也不在意父皇的冷漠,因为姜容婵喜欢他送的所有礼物。望着池上飘着的花,姜容婵嘴唇微动,终究补了一句“的确美丽,只不过花这东西,还是好生放在殿中更美。”
姜云翊眼眸微亮,攥紧她衣袖,笑道“我今日便命人将花送去昭阳殿。”他手指顺着衣袖往里钻,握紧纤细手腕,忽然想起年幼时,阿姐每次收到他送的东西,都会紧紧抱住他,声音含笑“还是山君知我心。”少女从发丝至袖口,皆香气馥郁,芬芳如兰,他就像栽进柔软花瓣堆里,闷得大吸口气,满口满鼻的胭脂香。
姜云翊只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