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酥山
姜容婵隐隐察觉什么东西失去控制,如同雪山摇摇欲坠的冰雪,不可阻遏地滚落。
当年,姜云翊杀尽兄长清算异己,皆能寻到缘由,为君自当大权独揽政由己出,不可留有祸患。
故而她在新帝登基后,理所当然认为阿弟已是合格的帝王,理当用对待帝王的方式揣摩其行事。
但自从回京,姜容婵愕然发觉,一切与想象中不同。她观皇帝如隔雾观花,难以捉摸,甚至分不清雾中影子是何神色,乖顺听话亦或蓄势待发。
眼前石榻躺着同他血脉相连的、真正的姐姐,死得轻飘飘一文不值,甚至在目睹尸首骇人面孔时,皇帝眼都未眨一下。姜云翊不在乎人命,无论赵王还是舞阴,他嘴唇微动便定生死。那么无论玄祈还是陆骁寒,他也不会在乎。姜容婵更为真切意识到,眼前少年关于驸马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她闭眼想冷静些,却恍惚幻觉身处阴翳中,只能看见绕着自己不断逡巡的猛虎利爪。
只要她有身侧有略亲密的男人,那头猛虎就会立刻扑咬上来。“阿姐,你在害怕。”
少年冷幽幽声音入耳,姜容婵眼角抽搐一瞬。她怕的不是皇帝,而是脱离预测的不确定。从今日起,只要身边出现旁的男人,只要那人同她亲密半分,她眼前都会出现一道挥之不去的阴云,其中浮现眼下青白尸首。纵使姜云翊未动手,她也会率先惴惴不安。姜容婵脸越绷越紧,下颌柔婉精致的线条硬是显现几分凌厉。凝视女人神色变化,姜云翊眉眼淡许多,平白无故带几分郁气。“为何害怕?”
少年嗓音还算平静,手却牢牢钳着皓腕,雪腻肌肤被勒出白印。姜容婵沉默片刻,“我以为陛下得位不正,会勉力做个仁君。”“我难道还不够仁慈?"皇帝脸上神色莫辨,“轻徭赋税劝课农桑,我已对得起天下人。”
姜容婵喉咙一哽,“你任用酷吏,对宗亲翻脸无情,朝臣畏惧,虽能尽快独揽大权,却并非长久之计,不出十年,朝中无人敢直言,必然有官吏欺上瞒下,以至于哀鸿遍野而长安不闻。”
她垂下眼睫,轻叹“他年史书青笔,该如何记你?”他目光扫过石榻,“阿姐怎知我此举并非一时之策?”姜容婵被他的反问气得喉咙发紧。
“你今日浑不在意的模样,分明就是…”她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皇帝贴心地接道“无情无义,不择手段。”他唇角竞扬起几分,指腹亲昵地蹭细腻肌肤,“阿姐定能想到这八个字,未骂出口是因不忍心么?”
不忍心苛责,不愿意承认。
可他原本便是这样的人。
“阿姐终于发觉我本性与你想象中不同,注定做不了仁君,"姜云翊唇角翘起,眼眸阴沉如墨,“后悔沾惹我,害怕我像对待旁人一般对待你。”他眼底多几分审视,倏然轻笑,“不,你不怕,你知道我不会伤你。”少年下颌微抬,望着不远处墙上刑具,嘴唇微动。“你是怕我伤到你身边的人,怕我伤到你那还未见踪影的夫君。”最后几字,咬牙切齿,对那不存在的男人满腔恨意。姜容婵抬眸,只觉皇帝眼中如有火焰跃动,将那份嫉恨淬炼千百遍。她被那份灼烫的嫉恨刺中,声音艰涩。
“我只是不想千百年后,后人夜观汗青,还要骂你一句刻薄寡恩。”姜云翊一句“我不在意"卡在喉咙,垂眸见她眼下挂了滴泪,想抬手拂拭,却被她别过脸避开。
像被这滴泪烫软,他语气犹如春水。
“阿姐,我可以尽力仁慈些。”
米
漏尽更阑。
昭阳殿外,皇帝站在廊下,铁青着脸。
今日栾平不适未曾伴驾,身后小宦官被皇帝浑身冷意吓得发抖。宦官磕磕绊绊道“陛下,是否要命殿下开门?”皇帝面无表情,“急什么?”
姜云翊后悔带了随从,弄出动静太大,阿姐定是听见了。初秋晚风凉意沁人,他命随从们原路回寝殿,独自站在殿外直至月上中天。身上热毒发作不似夏夜频繁猛烈,肌肤却仍有些烫,姜云翊抬手碰到冰凉琉璃窗,稍稍用力一推,翻身进去。
他轻车熟路走到榻边,掀开薄薄锦被,摸到似冰雪堆砌的肌骨。肌肤相接的一刻,唇齿溢出满足的喟叹。
自廷尉府回来已过三日,阿姐每夜都将他拒之门外,甚至不肯听他说句话。姜容婵恼怒至此,还因他那日又补一句:“不过,我的仁慈不施舍给你身边的野男人。”
黑漆漆一片中,少年倏然冷笑。
她身边若只有他,何必为这句话恼火。
姜云翊愈想愈恼,手指微微用力,热毒没那边猛烈后,不必急躁冒进,反倒能慢吞吞享受掌心细腻柔软。
皇帝恍惚想起年幼时,用银勺品尝牛乳做的酥山,白如玉凉似冰,堆在面前如高隆雪山。
勺子插下去那一瞬,酥山摇摇欲坠,惊得他顿住手,小心翼翼从最上面舀一小勺。
他碟中那份浇了绯红的樱桃汁,从顶端淋下去,很甜。甜得浓郁,乳香在口中慢慢化开。
阿姐好奇地偏过头,问究竞是何滋味,叫他脸色变化莫测。他用银勺舀一点喂给她,少女樱红唇瓣含着银勺,眼眸微睁。“不错。”
那碟酥山最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