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面前男子,见天子身后云海翻涌,如龙似蛟的岚气缠绕着他的衣袂,仿佛江山匍匐在他衣袍之下。
“臣不觉得,陛下亦然会容忍元二小姐的性格。”天子面容云淡风轻,轻轻含笑,直到金钱豹撕扯肉条间,鲜血溅上他锦靴,他方才蹙起眉梢,搁下匕首在托盘上,示意宫人带着金猊退下。“至少眼下朕能容她,其余的事日后再说。朕要告诉你一件事。”天子目光极轻,若山间的岚风,“暴楚末年,天下豪杰纷纷揭竿而起,群雄割据,这片土地有多少自立的诸侯?是雄踞龙虎之地,可最后活下来的唯有朕。”
“像裴大人这样的臣子,朕手下多的是,从来不乏能力出众之辈。爱卿能有今日,所赖不过是朕的赏识。没有裴卿,也会有其他人来承朕的命令。”话音平淡,却如冷刃出锋,字字诛心。
“唯有朕用你,才给你这般荣华。你的一切皆决于朕。”从尸山骨海中走出来的君王,谋定天下,智决无双,四海臣服,自然有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
裴熙眼帘低垂,喉间滚出一个极轻的“是"字,分明是臣服的姿态,可绷直的脊背,却可看出仿佛内心极其不甘。
下一刻天子抬手抚上他的肩膀,温声道:“只是裴爱卿是朕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一把剑,旁人虽能任爱卿之位,却无法做得更好,爱卿在朕心中之地位斐然。”
天子笑容清和:“你如今官至尚书左仆射,在尚书令之下,距离尚书令一步之遥,尚书令年岁已大,过不了多久,便会乞骸骨卸职。这个位置,朕给你留着。”
“一直以来,朕也只考虑过爱卿。"他手上力道加重,随后松开。“陆屿一事已经揭过,日后种种,想必爱卿自有分寸。”裴熙甚少见天子前后铺垫这般多,先是夸赞又是敲打,在警告自己之后,又给予官职,不过是为了最后一句,叫他彻底放手这一门婚事。“那句裴卿日后自有分寸”,也是在隐隐告诫,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天子,今日之后,便将过往之事都揭过,即便与元朝露婚事不成,也不可对元朝露心生怨怼。
天子在告诉自己,元朝露背后之人,是天子。裴熙撩开锦袍下跪:“臣多谢陛下。”
天子摆手:“退下吧。”
裴熙起身告退,走了一步,又回头道:“陛下一直以来有一块心病,素来身疾可治,心病却难医,外人以为陛下无心男女之事,臣却知陛下因心病而难以轻信人,如今却有意于元二小姐,她对陛下而言,到了如此重要不可替代的地步吗?”
“没有。于朕而言,没有缺谁不可。“萧濯平静道。“那陛下……”
“但她至少现在,在朕心中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旁人一一"萧濯尾音拉长,“一点也没有。”
待人走后,萧濯回眸看向苍翠的青山,抬手感受山间自由的风穿过指缝间。那山岚鼓满袖摆,可当他手握紧,雾气却四散开来,什么也握不住。便如那朝生的朝露,阳光一照,便蒸腾成雾,化成浮光,消散不见。“元朝露。"他舌尖呢喃着这个名字。
事情至此,的确一切都是他所为:从最初约她在林中相见,故意牵来天马,安排裴熙在林间撞见引起怀疑,便算到他会拉燕王入局,再到萧濯身着不常穿的绯衣与元朝露见面,故意让燕王身边人撞见,叫他生出疑窦,却猜不到自己身上,到最终,燕王撞破他与元朝露的关系,且唯有燕王如此莽撞,有调度士兵的能力,会引来众人、将事情闹到下不来台的局面。一个轻而易举、再简单不过的布局罢了。
猎物收网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
萧濯笑着松手,云雾在指缝间四散。
大大
越往山下走,山间雾气便越稀薄。
裴熙沿着苍翠山道徐步下山,到半山腰,便见妹妹裴岚早在等候自己。裴岚上前,第一件事便是关心他如何。
“陛下可曾对阿兄说什么?"她眼中满是关切,“元朝露竟然如此对阿兄,我定然和她要一个说法去。”
裴熙伸出手拉住裴岚,“不必。”
“不用为阿兄打抱不平,也不必去为难元朝露。"裴熙轻声道,“便就这样。”裴岚欲反驳,却见兄长神色平和,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当真不在意。
她道:“阿兄当初向父亲母亲提起这门婚事时极其仓促,家中虽有些顾虑,但见阿兄如此认真,也就应下了,谁料会这样。”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如今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实在太多,我替阿兄委屈。”
裴熙与她一同下山:“我何曾受过委屈,你既知晓闲言碎语,那外物纷扰,就不必挂怀。”
重要的是,尚书令印绶牢牢在他掌心之中,而他手中还有令有一桩足以震彻朝野的秘密一一
陆长离被天子委派去江南时,与一女子成亲,后又残忍杀妻,其妻子便是元家大小姐,元朝露的亲姐姐。
裴熙曾将陆屿和元朝露的交谈的话都尽数收入耳中,却未曾告诉过任何一人,包括陆长离。
身侧裴岚道:“那阿兄对元朝露,便当真舍得下?”舍不舍得下……
裴熙将眸中所有情绪藏匿下去,语气平静得似一泓深潭:“说这些,都已不重要。”
他在半山腰俯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