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怔,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掌心之中一片血红,忙伸出手去,拉他停下,触手一片黏腻,翻开来看,正是白日那道被缰绳勒出的血痕,未包扎,伤口又破裂开来。
“公子受伤,竞无人为公子包扎,仲叔也未察觉?”萧濯立在她身侧,看她裙裾如展开的花苞,就习以为常坐在他惯坐的位子之上。
他微弯下腰,正要将手掌抽出时,她已经起身,“我来为你包扎。”萧濯道:“你该回去了。”
少女恍若未闻,径直走向书架。
萧濯看着她的身影,想到仲长君说,他不在时,她每日傍晚必要来此屋舍,或是背诵诗文,或是完成课业,显然已经反客为主,将此地当成她第二个屋舍。
元朝露找到那药箱,搁置在书案上,仰脸时眸中映着烛火,“我来帮公子包扎,公子说好,不会不理我,总不会这个请求也不同意吧。”萧濯不可否认,今日因为天马一事,的确心情大悦。掌心传来细微的力道,他看着她的动作,终是坐下身来。朦胧灯影笼罩二人周身,窗外雨霖铃,衬得此间更是寂静。她捧起他掌心,轻轻吹气,动作小心心翼翼,时而认真包扎,时而抬眼,对他浅浅一笑。
灯烛照得她面上绒毛清晰可见,那温热的呼吸拂在他手腕间,他蹙了蹙眉,倾身开始翻看她案上的课业。
等她终于包扎完了,萧濯抽回手,没有看一眼,道:“过来,这边写错了。”
元朝露脸上笑意有些勉强,倒也不是当真想与他谈论课业,但他身子已经靠过来,指尖轻点书卷之上的谬误。
“若有不解,当即问我,莫要事后再问。“他声音比往日温和许多,耐心地为她指点,话音如同濯濯春水入耳。
元朝露抬眼,见他神色专注,浓长的眼睫在灯下投出扇形的影,衬得眉眼格外深邃。
她试探着微微倾身时,他也不再如从前一样避开,只是神色如常……就仿佛对此毫无波动,平静得近乎淡漠。
她虽希望他温柔些,却也不是这般毫无波澜。雨声敲打在房梁之上,元朝露听他讲完《论语》中一篇,轻声道:“公子,可否叫我休息一会,先去沐浴,稍后再看下一篇。”萧濯颔首示意可以,未曾多说一句。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久,萧濯仍旧独坐暗处。四周空气沉闷,自她待在身边不过片刻,屋中尽被她身上的兰香气息沾染,连他衣袖被那气息浸透,挥之不去。
这样的香气,本不该存在。
萧濯行至门边,冷雨扑面而来,终于荡涤残留他袖摆间属于她的气息。天雷如同从房梁之上滚过。他听到雨夜中,一侧偏舍传来瓦当破碎之声,仿佛哪里坍塌了一角。
萧濯眉心皱起,往那间昏暗屋舍走去。
此为金钱豹金猊的屋舍,当萧濯推开门,便见碎瓦散落一地,风雨从上方破口处灌入。
金钱豹身躯庞大,即便紧贴墙根,也避不开飞溅的雨水,此刻狼狈不已,浑身皮毛湿透,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萧濯道:“金猊,过来!”
他欲引金钱豹往自己住处去,行至半途,忽见另一侧她的厢房仍亮着灯,远处山峦堆叠浓浓乌云。
他脚步微顿,下意识唤道:“仲长君。”
四下寂然,无人应答。
先前因夜色已深、台阶湿滑,天子免去了仲长君随侍,独自回到山间禅房。此刻这里,却是无人可以差遣。
萧濯在廊下立了片刻,瞥了眼身边湿透的猎豹,才朝那亮光之处迈出一步。屋瓦摇摇欲坠,需得告知屋内人。
然他行到屋前,尚未敲门,便有沐浴的潺潺水声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已经很晚了,阿雎等会还要去找燕王吗?”燕王。
萧濯听到这“二字”,抬起的手悬在空中。水声哗啦,似有人从浴桶中起身离开。
屋外暴雨喧嚣沸腾,却盖不住屋内人的低语之声,元朝露道:“自然了,荷衣姐姐,问他课业是假,借机接近他才为真。今日让燕王总算对我放下戒备,不再抗拒我近身,日后定然容易许多。”
萧濯眸中掠过水刀一般的冷色,缓缓抬起了眼帘。片刻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她竟然将自己当成了燕王?
大大
元朝露换好干净的衣物,再次来到燕王的寝舍。推门而入时,夜风忽地灌进来,烛火猛地一晃。
她被这风吹得心乱,等定睛看清眼前场景,不由定住。灯架之上灯烛摇曳,照得山水屏风前的那道身影晦暗不明,他长身魏峨若山,坐在案几后,身后蛰伏小山一般豹子的身影,金钱豹金瞳如炬,通体戒备,对她纰出森白獠牙。
那张面容藏匿在黑暗之中,随着她一步步走近,他俊美的面庞逐渐清晰,唇角勾着弧度。
“到这边来,我有话问你。"语调温和,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却令她预感不妙,后背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