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层层叠叠的枝叶,投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风吹过,枝叶婆娑起舞,地上的光斑也随之摇曳,流动,像撒了一地碎金。明妩独自倚在窗前。
花圃园子,牡丹开得正盛。
大朵大朵的魏紫,姚黄,恣意怒放,张扬得近乎跋扈。层层叠叠的花瓣,裹着灿金的花蕊,宛如无数绫罗绸缎精心堆砌的华美宫装,艳丽逼人。
这些,都是前些日子,陆渊命人移载过来的。原以为这娇贵的花活不成,未曾想,竞都活了。
明妩正出神,一个鹅黄身影缓缓从月洞门那边缓缓走了进来。是宋雨萱。
她的步子不复往日的灵动轻快,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滞涩,连裙裾的摆动都显得无力。
明妩眉心微蹙。
宋雨萱的心思很简单,她的喜怒哀乐,从来只绕着一个人打转,陆沧。难道是昨日……
宋雨萱进了屋,只低低唤了一声:“表嫂。”便沉默地坐在明妩对面的椅子上,垂着头,往日那双总是盛满星子般笑意的眼眸,此刻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阴翳笼罩。眼眶泛着明显的红,显然是不久前哭过。
“郡主?”
明妩明妩放柔了声音:“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她伸出手,轻轻覆上宋雨萱搁在膝上的手。少女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宋雨萱被明妩温热的掌心一触,眼底的雾气瞬间更浓了。几乎要凝成水珠滚落。
她猛地侧过头,避开明妩探询的目光,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微哑的嗓子低声道。“没……没什么要紧的。”
见宋雨萱不愿多说,明妩也没再问,只是安抚地握着她的手。温热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流入宋雨萱的心里。当昨日陆沧斩钉截铁地对她说:让她彻底死心,他此生不会再爱上旁的女人时.……
她是有恨过明妩。
恨她,明明已为人妇,为何还要来招惹她爱的男人?更恨自己,堂堂郡主之尊,倾尽所有,却换不来心爱之人的一丝垂怜。那一刻,她甚至阴暗地想过。
用她在王府后宅见惯的那些腌膳手段,毁了明妩这张脸,毁了她的清白。看陆沧到时,还如何爱她?!
这念头如毒蛇般窜出的刹那,宋雨萱自己都被惊得遍体生寒。果然。
血脉里的东西改不掉么。她也终究流着宋家薄情寡义的血。无边的自我厌弃,几乎将她淹没。
可现在。
看着明妩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担忧,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真切暖意。宋雨萱心头那点因嫉妒而生的恨意,悄然融化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
表嫂有什么错?
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陆沧对她的心心思。自己怎么能将这一切都怪罪到她身上呢?
宋雨萱反手用力回握了一下明妩的手,仿佛汲取了一点力量。然后重重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
“表嫂,我是来替兄长传话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极力稳住声线,但那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兄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你托付他的那件事,成了。”女户文书办好了?!
明妩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喜悦瞬间冲上心头。然而,这汹涌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在脸上绽放,便被眼前少女强忍哀伤,泫然欲泣的模样生生压了回去。
她是过来人,太懂得,这种爱而不得的苦。她紧紧握住宋雨萱的手:“郡主谢谢你。”宋雨萱茫然地摇摇头,目光失焦地落在窗棂交错的影子上,仿佛灵魂已飘向别处。
“兄长说,文书已经办妥了,就放在他那儿。让你得空了,亲自去一趟。”明妩能清晰地感受到宋雨萱每一个字里透出的痛苦。明妩心中一痛,看着宋雨萱就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转移话题,试图将她那痛苦的漩涡中暂时拉出来。“宁王殿下,可还说了别的?”
宋雨萱像是被这问话拽回了几分神智,想了想,低声补充。“过几日,便是母妃的寿辰。母妃虽不喜张扬,但每年也会在府中小聚一番。只是,母妃与舅母之间……
明妩知道,宋雨萱说的舅母,便是陆老夫人。宋雨萱顿了顿:“关系不太好。这次寿宴,应是不会给相府的女眷下帖子了。”
太妃与陆老夫人的积怨,何止"不睦"?简直势同水火。若非陆渊位高权重,两府怕是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所谓的走动,也不过是小辈间维系着一点微薄的体面。
“但二表兄是当朝丞相,母妃不会拂他的面子。”宋雨萱抬起眼,看向明妩。
“所以,表嫂,那日,你需得想法子,同二表兄一道来王府。”明妩郑重点头:“好,我明白了。替我多谢宁王殿下。”看着宋雨萱依旧红肿的眼眶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明妩心中怜意更甚。“那日我一定去。只是你今日……若心里实在憋闷难受,就在我这儿多坐坐,喝盏茶,我们说说话,可好?”
宋雨萱闻言,嘴角费力地向上扯了扯,勉强挤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相府的每一寸空气里都仿佛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每一刻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陆沧。
想起他那日绝情的话……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