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支撑着她,朝着内室走去。
明妩的脚步虚浮,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耗尽。林氏怔怔地看着女儿那单薄,消失在门帘后。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林氏看着明妩离去的背影,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一股迟来的、尖锐的痛楚刺穿了她。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心疼又有什么用?
在这深宅大院,空有心疼能顶什么用?
有夫君的宠爱,有稳固不可动摇的地位,那才是真真切切的。哪个高门大户的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受点委屈怎么了?
她当年受过的委屈、咽下的苦楚还少吗?她不是一样都熬过来了,还把这偌大的家业撑起来了?
林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道理天经地义,方才那点动摇和刺痛被迅速压了下去。
她甚至觉得是明妩太年轻,太不懂事。
欲抬脚跟到内室再劝几句。
转念一想,女儿现在正在气头上,油盐不进,还是等她身子养好些,冷静下来,自己再来“开导"不迟。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扫过窗边那张案桌时,脚步却蓦地一顿。桌面上,静静地放着一封信。
那信封颇为雅致,更引人注目的是,信封还用细腻的粉色颜料精心描绘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林氏心头一动,下意识朝寂静的内室方向瞥了一眼。见无人出来。
她迅速走过去,拿起那封信拆开。
里面是一张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信笺,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
字里行间尽是女子对情郎,刻骨的思念爱慕,盼着相见。林氏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了然又得意的弧度。她无声地"啧"了一下。
阿妩这丫头,嘴上硬气,说什么不喜欢相爷,私底下还不是害了相思病,巴巴地写情书呢。
到底是年轻面皮薄,抹不开面子承认。
她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将信纸按原痕折好,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然后,手腕一转,那封信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她宽大的袖兜里。她记得清清楚楚,相爷陆渊此刻正在扬州办差……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疯长。
让儿子明旺祖快马加鞭,亲自将这封信送到扬州相爷手上。一来,可让相爷知晓阿妩对他深切的想念,小两口闹点别扭,这情书一去,定能重归于好;
二来嘛……这可是旺祖在相爷面前露脸的天赐良机。相爷看到爱妻情书,心情大悦之下,说不定一高兴,随手就能赏旺祖一个现成的官职呢。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氏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儿子身着官服,骑着高头大马,走马上任的风光场面。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急不可耐的算计和憧憬。
她不再停留,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内屋,明妩饮过苦涩的汤药后,便沉沉睡去。再睁眼时,日头已西沉。太阳已只剩半边,斜斜地挂在西边地平线上。像是濒死垂危的凤凰,发出最后一缕耀眼的红光。
映得周边的云朵,像是被火烧着了般。
“呀!竟这般晚了?”
明妩匆匆下榻,草草净面漱口,便往外间走。在见到那窗边案桌上空空如也时,呆愣住了。她记得,宋雨萱给的那封信,就是放在这儿啊。怎么不见了?
“春楠,你有没有拿桌上的信?”
春楠闻声快步进来:“奴婢没拿,怎么了?是不见了吗?”明妩点头,秀眉紧蹙:“我记得分明,就放在这里的。”春楠想了想:“许是被风吹到地上了,奴婢找找。”说着,立刻矮身,利落地钻到宽大的案几下,指尖在微尘与阴影里摸索。片刻,她欣喜地轻呼:“找到了。”
待她从桌下退出来,手上果然捏着那封信,只是信封的一角,赫然泅开一片深色的茶渍,边缘已微微起皱。
“夫人,在这儿呢!只是……不小心沾了些茶水,湿了一角。”明妩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急急地往外走。
“无妨,要紧的是里面的东西。我们快些去将信转交给三公子吧。”她已经想好了,为免夜长梦多,趁着陆渊还没有回来,明日就离开相府。所以今日得将这信送到。
两人七转八弯,终于到了陆沧居住的海棠院。才走到门口,就见陆沧正巧从里面出来。
见到明妩,他脚步一顿,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阶下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呼吸微滞。
暮色里,她立在阶前,衣袂被晚风轻轻拂动,鬓边一缕碎发垂落,衬得侧脸愈发清丽。
他心头猛地一跳,喉间无端发紧,几乎要脱口而出。“二嫂?”
他嗓音微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却又在下一瞬生生压住,只低声道。
“你……是路过此处?”
他想问她,是不是专程来寻他的?
可这念头刚起,便觉胸口发烫,连带着耳尖都隐隐烧了起来。这般孟浪唐突的话,他如何敢问?
只得硬生生转了话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目光却仍凝在她脸上,不肯移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