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明妩将笔搁在青山笔架上。
“你说得对,是该去弄个清楚。”
不过,她不是去找陆渊问,她是要出府去找外面的大夫。
-
从闭阁出来,天还未大亮,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被抛在天边一角。
到了东院,明妩让春楠将抄好的家规送进去,自己则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倚着冰冷的廊柱坐下。
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隐隐约约随风飘来。
明妩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条被枝叶半掩的羊肠小径上,两道身影正缓步而行。
尽管大半身形被横斜的枝桠遮挡,明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前面那个挺拔而熟悉的玄色身影。
是陆渊。
“……相爷,如今离蛊印记已显,时机……”
“……将夫人的血……给齐蓝姑娘……”
“轰!”
一道惊雷在明妩的天灵盖上炸开。
炸得她眼前骤然一黑,双耳嗡鸣不止,整个身体仿佛微尘似地涣散了。
心脏像是被一柄沉重的钝斧狠狠劈开,痛得连灵魂都在剧烈地颤抖。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心,碎裂成无数片的声音。
原来,齐蓝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他娶她,真的是因为她体质特殊适合种离蛊。如今,他就要将她的血换给他的心上人齐蓝。
眼眶干涩灼痛,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出来。她死死睁大双眼,看着那道玄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挺直的背脊,仿佛一张被强行拉满,终于不堪重负而断裂的弓弦。
一点点,无法控制地佝偻下去。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水分,肉眼可见地枯萎,衰败。
她捂住双眼,很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原来痛到了极致,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初春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败叶,在空旷的庭院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
逃!
这个念头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满了明妩的整个意识。
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用她的痴情和血肉堆砌的牢笼!离开那个将她视为工具,冷酷无情的男人!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府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突然!
右手小臂内侧,骤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骨髓里疯狂搅动,又像是什么活物在她血肉深处凶狠地啃噬,冲撞,拼命想要破体而出。
明妩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倒。
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冰冷的硬榻上。手脚被柔韧的丝带束缚着,并不勒人,却让她动弹不得。
身侧,影影绰绰有模糊晃动的人影。
“……时辰正好,离蛊已完全活跃,可以开始了。”
明妩艰难地转动眼珠。
看到旁边不远处,齐蓝同样躺在一张小榻上。见她看过来,齐蓝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明妩收回目光。
只见一根细长、闪着寒光的空心银针,正被太医用镊子稳稳夹起。
针的一端,连接着一条同样中空的,不知材质的透明软管。软管的另一端……则连接着另一根针,正悬在齐蓝的手腕上方。
“不……”
明妩想挣扎,想嘶喊,喉咙却像被泥沙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破碎的气音。
太医似乎察觉她醒了,转过头来。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冷漠,遥远。
“夫人醒了?醒了也好。您且安心,相爷特意吩咐过,下官会尽量减轻您的苦楚。”
相爷吩咐过……
陆渊将她送来的……
这几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明妩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轰然撞响。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原来……真的是他。他亲自下令,将她送上了这祭台。
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
心,死了。
她放弃了挣扎。
只是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木然地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那精美的图案在她眼中扭曲成一个个狰狞的鬼影。
身体的感觉变得遥远麻木,唯有手臂印记处那诡异的灼热感,如同最后的烙印,提醒着她。
她感觉到那冰冷的针尖,刺入了她的皮肤。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紧接着,是生命被缓缓抽离的感觉。
她慢慢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她后悔了。
后悔踏入这相府,后悔戴上那顶凤冠。
更后悔……在那年杏花微雨的春夜,遇见了那个光风霁月,却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男人。
最后悔……是将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却被人视如草芥,践踏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