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玻璃的声音。
颜红旗转头看去,便见一只枯瘦泛黄的手在拍打着西屋玻璃,紧接着,一张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脸庞在窗玻璃后面一闪而过。再拍两声,再露一下脸,如此反复着。
他嘴里应该在说着什么,但听不清楚。
郝卫红连忙说:“是我丈夫,钱和平,他想出来,想说话。”说着,她匆忙进了屋。
颜红旗想了想,到底没有也跟着进去,而是吩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不远处的赵树明几人,“进去帮帮忙,看能不能把人抬出来。”不多一会儿,钱和平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上半截身子,被搭在门板上,抬了出来。
看着已经脱了相,脸色灰黄的钱和平,颜红旗问:“你想说什么?”钱和平脑袋底下垫了两个荞麦皮的枕头,这让他说话的时候,气息顺了不少。
他说:“颜书记,请你帮我做主,我要和父母分家!郝卫红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言,我的亲生母亲,就是希望我能早点死,好早点甩掉我这个累赘!”
钱和平这个亲生儿子现身说法,比郝卫红这个儿媳妇有力度多了。钱有理是副大队长,郝卫红是妇女主任,一家两个官儿,普通社员觉得他家门槛高,不愿意来串门,再加上有钱老太这个惯爱瞧不起人的,还有个瘫痪病人,别人就更不愿意登门了,所以虽然社员们私底下知道些传言,但到底不能保真。
接着,他又用清晰的语言诉说着,“就在今天早上,她在外面喂鸡,边喂鸡边说,养个鸡还能下蛋,养个瘫子能干啥,就会吃喝拉撒,还不抵养猫养狗耗子。要是有点自觉,嘎蹦死了得了,咋那么有脸活着呢?这样的话,她几乎每天都说,想起来就说,卫红在的时候还好些,她会护着我,她要是不在家,我的亲生母亲,恨不能拿把刀逼我自杀了!”
杨木大队的社员们向来是哪有热闹往哪里凑,有了热闹不会自己独享,还会呼朋唤友,有福同享。
这会儿,钱家的院子里已经占满了人。
钱和平的声音不大,为了听清楚他的话,大家都自觉收了声,等他一说完,“嗡嗡″的议论声随之而起。
看向钱老太的目光就很是不同了。这个老太太仗着自家和赵广汉是亲戚,钱有理又是副大队长,家里头兄弟侄子都肯给她撑腰出头,平时惯爱瞧不起人的,没想到,内里是这么个货色,能盼着亲生儿子早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钱老太有些慌了,连忙在人群里张望着,想要看到娘家人的身影,正好,有几个老爷们拨开人群正往里挤,她连忙朝着他们招手,“快来呀,我要被人欺负死了!”
来人正是她的一个叫金爱民兄弟带着几个侄子,往那里一站,不说人高马大吧,但也都是壮劳力,呼呼啦啦地味到钱老太身边,争先恐后问道,“姑,出什么事了?”
他们看看被抬出来的钱和平,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颜书记,一脸疑惑。钱老太的眼泪就流下来,就要哭诉。
颜红旗不想听见这个老太太的声音,指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位看了全程的社员,“你跟他们说说情况。”
这几人是钱老太的娘家人,乡下里,舅舅的地位很高,一般人家分家,也会找舅家人来当见证人。颜红旗对他们的态度无可无不可,他们不来,颜红旗不会去找他们,既然来了,就把事情说清楚。那位社员口齿清楚,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看到事情挑重点讲了一遍,他也有自己的倾向,讲完后补充道:“你们当舅舅、表哥表弟的,也别光向着你们的妹妹、姑姑,外甥也是亲的,你们也得给他仗腰子,眼看着钱和平就活不下去了,我看,分开挺好!钱老太也不用整天看着碍眼的人,钱和平两口子也能喘口气。却不料,钱老太兄妹是一脉相承的,金爱民瞪了眼这位热心社员后,转脸就去训斥钱和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妈怎么可能干这事,肯定是你说了什么惹你妈生气了,才说的气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妈就是嘴不好,心是好的。当初你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你和你媳妇跟老两口过,给他们养老送终,今儿却非要分家,是不想给他们养老了,小两口出去过逍遥日子了吗?就说,谁家小两口想抛下父母单过,老家儿能不生气,说几句气话不正常吗?”这个好家伙还挺厉害,三五句话就把局势扭转了些。钱和平气得大口喘气,想说话辩驳,却被一口吐沫呛住了,咳嗽不止,郝卫红忙着给对方揉胸,一时间,也顾不得说什么。钱老太就得了意,又叉起腰来,高昂起下巴。颜红旗笑了笑,而后摇摇头,往旁边站了站,让大家更清晰地看到月台之上的场景,说道:“钱和平咳嗽不止,他的妻子郝卫红着急照顾,连为自己辩解都顾不上,而这位亲妈和亲舅舅却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我不听别人怎么说,我只看别人怎么做。”
颜红旗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金爱民想要帮着妹妹出头,他身后的年轻人却拉了他一把。颜红旗:“既然你的娘家人不能站在公正的角度处理事情,那我这个大队书记就帮你们做主了。”
这时候,几名村民拉着钱有理跑了回来,把人往月台上一推,就跟其他人说:“好嘛,家里头出了这么大事,人老先生还在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