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濯想到某种可能。
他再追问:“她被王寅按入水缸之时发生何事?”素樱细细回忆起。
片刻之后,容濯与靳逐离开了素樱所在的客栈。靳逐默然跟着,忽见那清雅身影一踉跄,用力地捂住心口。“殿下!”
靳逐吓了一跳,想起去岁秋在上林苑时曾问容濯曾在观星台吐血,担心是他的旧疾犯了。
“殿下,您怎么了?!”
容濯目光定定盯着地面,他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扶着墙勉强稳住身形,手背青筋凸起。
耳边不断浮露素樱的话。
“她许是受刺激了,从水缸里出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那两日她常失神,一会茫然一会决绝。偶尔夜里会把头蒙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不知骂谁′混蛋',偶尔梦里哭着说什么'你怎么才来……“似乎是四月初的事,便是安阳侯去吴国的前一个月。”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刀,心口传来剧痛直侵入骨髓。容濯缓缓闭上眼。
靳逐正是慌乱,容濯忽而直起身大步朝前走去。“殿下一一”
“孤无恙。”
容濯声音透出沉痛的喑哑,仿佛尖刀割过,每个字都在痛:“靳逐,孤不想再让她等了。”
他现在就想见到她。
疯狂地想。
塞外入暮后很冷。
灼玉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并非因为天凉,是因今日黄昏时偶然间听到的事。阿者尼闲来无事传她去闲聊,同她道歉,称先前是他太鲁莽,让她原谅他的冒犯,还让她放心,往后他会看在阿姊份上尊她为贵客。虚情假意谈到半途,他安排在大昭边塞的探子归来。仗着灼玉不会匈奴语,阿耆尼并未刻意压声,当场告诉容凌:“昭太子当真带兵朝高柳塞来了!”
容凌对此讶异,问阿耆尼:“左贤王意欲如何?”阿耆尼放肆地撂下妄言。
“不是说大昭戍边将领之中有你的人么?明晚扫清大单于这一障碍之后,我要你联络你们的人,与我里应外合擒拿昭太子。“届时我要昭太子亲眼看着他的情人在本王的身下讨饶!”这次容凌未打断阿耆尼放肆的荤话,探究地看向灼玉,她依旧表露得完全不懂匈奴语。
容凌在她这里吃过亏,仍保留戒备,只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与阿者尼说高柳塞和雁门的重要将领中有吴国人,但未明说是哪一位。直至回到营帐,入帐熄了灯,灼玉才敢露出惧怕。同时也不敢置信。
容濯竟真的不顾一切来了。
她对天子脾性知晓几分,岂不知这背后要经历多少权衡?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左贤王。
灼玉慢慢攥紧身下的羊毛褥。
她不能只等着被救,让她和容濯面临父王阿母的困境。左贤王暂时不会动她,她得养精蓄锐,尽早从此处逃走,否则按容濯的疯劲,他只怕真要来王庭。
灼玉强迫自己睡下。
深夜睡意朦胧时分,耳畔传来温柔低唤:“阿蓁。”“阿兄!”
灼玉急切地睁眼。
但帐中空空荡荡,并无阿兄。
她在空寂中逐渐清醒,失落之余亦万分庆幸是一个梦,还好他没来,否则只怕羊入虎囗。
可私心难言空落,被绑多日,又一次梦见阿兄,孤独再难压制,从四面八方围住她。
灼玉紧紧环住自己。
她想阿兄了。
夜凉如水,风挟着异族的旷放歌谣,刮遍初春草原。今日左贤王庭举办一年一度的单于祭祀大会。王庭中篝火熊熊,匈奴军民围着篝火欢歌饮酒。
王帐则安静许多。
汉氏阏氏的大帐中,烛光昏黄,灼玉正给阿姊梳发。“我以为阿姊真不理我了,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阿姊和我还是那么默契。“灼玉握着梳子,口中低声地喋喋不休,靳摇则耐心听着。待她停下,靳徭才无奈道:“你的话还是那么多。”灼玉也不想这样烦人的,但阿姊和容凌合作之前为了不牵连她而故意假装与她割席,如今阿姊不再需要假装,灼玉好容易能私下和她说回话,是她身在异族地界里得到最奢侈的慰藉,她一息都不舍浪费。她说起靳逐在军中崭露头角,说晋阳长公主,说阿莺,说吴楚大乱、说容玥被劫……
靳鳐仔细听着,仿佛真切陪她走过了完整的四年。她眼圈不觉发酸。
勉强压下了眼底情绪,靳摇静静看着灼玉,觉察她刻意在回避某些人,和从前一样,靳摇不给她回避的余地,径直问:“你那贵为皇太子的兄长当真强夺了你?″
灼玉被问住,慌乱错开眼。
靳摇如何看不懂?道:“我曾听说昭太子如何光风霁月,谋略过人,不料是个衣冠禽兽!”
灼玉忙说:“我的确曾怨他不顾我意愿。但如今没那么怨了,我知晓他为何会如此偏执。”
靳瑶问:“那你喜欢他么?”
灼玉取下发间簪子端详,答非所问:“我有点想他。”靳摇不给她含糊其辞的机会,又追问:“灼玉,你喜欢他么?”灼玉只好逼迫自己压制羞耻,把内心彻底摊开来。“有一点……
“一占?”
“嗯,或许比一点要多些。”
靳鳐轻嗤:“我就说,依你性子怎会半推半就地跟他纠缠?但这不代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