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开口,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穿过错落的花枝,骤然打断了众人的心神:“阿蓁,广陵散如何?”
听到这如玉石坠潭的声音,灼玉一怔,回头望见容濯立在桃枝后,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纵容。
他一个太子当什么琴师?
意外归意外,但灼玉知道容濯此举用意。如若她献舞多少是自折傲气,提醒旁人赵国翁主曾是任人肆意赏玩的舞姬,但当皇太子亲自为她当乐师时,一切的意味就变了。
储君都不介意当乐师,她当一回舞姬又算什么有损颜面的事?容濯受了众宾叩见,来到灼玉的跟前,再次问她:“广陵散此曲恢弘大气,阿蓁可喜欢?”
他没有自行决断,而是询问她的意见,给足了灼玉面子,灼玉仿佛又回到兄妹合谋对付薛邕之时。
她略怔了怔:“有劳殿下。”
容濯敛袍坐在琴台前,手指轻挑,低沉的起调溢出。灼玉抬手,湘妃色广袖随剑扬起,有琴声为引,她周身傲然和灵气仿佛从指尖流入剑上,手中三尺青峰不再死气沉沉。
她的剑术还是回到赵国之后容濯教的,他本想教她琴棋书画,奈何她在这上头毫无天赋,容濯屡战屡败,最后无奈选择教她剑术,总算是寻回了成就感。因而灼玉的剑招凌厉利落。
长剑渐成虚影,她纤柔身影变化飞快,化为灼眼的红,与剑影和成了一红一白两道,彼此纠缠。
容濯半垂眼帘,专注的目光落在琴弦和指尖,余光和神思则被引到纠缠不休的两道红与白。
他长睫轻压,指尖不自觉施了力,眼底也多了几分晦暗。他的琴声陡然变得激昂。
灼玉剑势也越凌厉,腰间环佩叮当作响,和在厚重古朴的琴音中,如雷鸣里混入鸟雀清啼。
身形翩若惊鸿,看似游刃有余,灼玉的心中却开始暗骂。她还以为他容濯是甘当绿叶,没想到他奏到一半故意挑高调子,她骑虎难下,只能跟着他的节奏。<2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累死了!
王八蛋容濯!
容濯的琴调越高、越快,灼玉就越是气恼,借着手中长剑的遮掩,恼怒的视线直勾勾地盯向容濯。
容濯似心有所感,抬起眼帘。
兄妹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灼玉挑衅地朝他扬眉。她很快就要不老实了。
容濯不回应她的挑衅,长指翻飞,琴音起得更高,灼玉手中长剑不得已配合地变得杀气逼人。可是忽而,她眸中掠过恶意,剑以疲倦的力度落下,与容潜的琴音彻底相悖。
容濯嘴角轻轻扬起。
他的琴音起得更高,明晃晃地逼她去迎合他的节奏。可灼玉偏偏不是听话的人。
她的剑招更为和缓。
灼玉的剑招越发无力,琴音越发高亢,可竞无端默契。生动重现了荆轲气势汹汹、孤注一掷地朝秦王刺去,最终遗憾扑空的一幕。众宾的心皆被提到高处被陡然扔下、揪紧。振奋的心绪之中漫开揪心的遗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庄漪喃喃道:“或许当年荆轲就是这样的心情…”钱灵嗤道:“荆轲是否这样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们是在暗中较劲,我还是头回见琴师与舞姬较劲的。"<1
旁人也都在议论这是默契之下的巧思,还是在较劲。但容濯提至高处的琴音却倏然平缓,追随着灼玉剑招的节奏和力度。琴调和剑势开始彼此契合。
有琴声相和,灼玉剑招中的杀气变为近乎悲悯的平和,似一波又一波漫上再退下,但永不停歇的江潮。
如同那位扬名千古的刺客传给后人的精神,生生不息。一曲毕,灼玉旋动的裙摆也平静下来,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了剑势,长剑负在身后,同皇太子和晋阳长公主的方向欠身:“让诸位见笑了。”四下静默瞬息,随后众宾无不击掌喝彩:“妙!妙哉!”钱灵还未从遗憾和壮烈的情绪中回转,她身侧的庄漪亦看得走神,不觉低喃:“如此默契,竟像是话本中所说的神交……“随即意识到这话多不合适,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这样的话放在这对昔日的兄妹身上也太过无礼。庄漪连忙捂住嘴。
钱灵察觉到表姊的突兀,望了过去。只见表姊神色恍然,似意犹未尽,又似黯然神伤。
前方,晋阳长公主慢悠悠抬手,拍了拍掌:“不愧是一道长大的兄妹,一琴一剑配合得当真是极妙!”
她抬手召阿莺去灼玉身侧:“这舞姬就给了你吧。”灼玉不卑不亢地受了。
她无意与这位晋阳长公主多相处,随即告辞离去。走前打算跟容濯道别并道谢,但一道快得模糊的虚影拦住了容濯:“表兄的琴艺越发进益了!”
是钱灵。
适才阿漪似乎失落的神情落入她眼中,钱灵不能坐视不理,拦住容濯问东问西,且警惕地看向灼玉。
那位明艳恣意的翁主却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仿佛她是救苦救难的仙人,随后提着裙摆起身,领着舞姬阿莺,施施然地离去了。步履起初从容,仿佛也想同昔日王兄叙旧,只是碍于人多不得已才离开,可一离了容濯的视线范围,她的脚下便快得像赶着投胎似的。等容濯摆脱钱灵问候,一转头,妹妹已溜之大吉。又一次,再一次。
和她刚回赵国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