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洪水当前,就是一条船的命!今日,就把命拴在一处,跟老天爷争时辰!抢活路!”他猛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吐出掷地千钧的承诺:
“若河工事成,兰阳段新淤出的良田一一按大伙儿工时分配!所有人皆有份,朝廷分田不取!一应干系,自有本官一力当之!同心戮力,共筑堤防!”
“田……分田?!”
“朝廷……白给?”
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
岸上死寂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拼了!拼命也要把堤修成!!”
“干了!为了地!为了活路!!”
“跟龙王拼了!抢回咱们的地!!!”
回应他的,已不再是简单的应和,而是汇聚成海啸山崩的咆哮!
无数张被雨水模糊的脸上,绝望褪去,涌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搏命之色。
握锹的手攥得更紧,抗木的肩膀挺得更直!
官民之别,在生死一线的咆哮中,烟消云散。
杜延霖青袍泥染,靴陷深淤。
海瑞瘦骨嶙峋,似风中残烛。
然其挺立的身姿,与那无数挽袖露膊的民夫背影,在风雨中铸成一道不屈的堤岸。
就在这热血沸腾、众志成城,杜延霖正要部署具体行动之际一
“海…海县尊!”一直紧随海瑞的杨兴突然惊呼出声。
杜延霖扭头望去,只见海瑞正艰难地想迈步,身体却剧烈一晃!
他试图稳住,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身上的泥浆般青黄。
下一刻,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猛地闭上,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直挺挺地向后重重栽倒!
“海县尊!”
“大人!!!”
惊骇欲绝的呼声盖过了风雨!
离得近的杨兴和几个民夫本能地扑上去接,但只堪堪缓冲了一下坠势。
海瑞还是重重摔进了冰冷的泥浆之中,泥水四溅,溅了周围人一身一脸!那青布官袍顷刻糊满烂泥,一动不动。
堤上的咆哮瞬间消失,只剩下风雨的呼啸和无数人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空气仿佛再次被冻结,但这一次,冻结的不是绝望,而是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震惊和心痛!杜延霖心头巨震,一个箭步跨到海瑞身边。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海瑞的鼻息,又翻开他那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浑浊的眼珠。
“海县尊是虚脱了!连日劳累过度,再加上心神激荡,所以撑不住了!”
杜延霖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压住了场面的混乱。
他迅速指挥:“你,快!轻点抬,抬稳了!你,去叫郎中!你,去找个避风干燥点的棚子!快!”混乱中,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泥泞包裹的海瑞抬起。
无数双眼睛追随着那被抬走的身影,震惊、担忧、恐惧、茫然再次浮现。
杜延霖缓缓站起身,雨水冲刷着他同样布满疲惫的脸。
他看着民夫们眼中的动摇和不安,看着眼前奔腾怒吼、步步紧逼的黄河,看着那吞噬了无数心血的流沙漩涡,看着远处开封府的方向。
时间!春汛如同悬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化为泡影!
海瑞倒下了,这民心初聚的堤坝决不能再次垮塌!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杜延霖猛地转过身,面对雨幕和人群,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少了方才那雷霆万钧的激昂,却蕴含着一种更沉重、更磐石般的决心:
“海大人需要静养,但筑堤不能停一刻!”杜延霖的声音声音清晰如凿,不容摇撼,“此役成败,不在本官,而在诸位!本官杜延霖”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民夫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在堤坝上打下最深的楔子:
“自今日起,亲临兰阳决口,总督兰阳河工!沉排筑坝,束水攻沙!凡坝工、物料、调度、纤夫、舟船,一切事务,由本官全权掌持!堤坝一日不成,本官一日不离此堤!海大人之责,本官承接!天塌下来,由我杜延霖扛着!”
他顿了顿,声震四野:“本官定与诸位同心戮力,熬过春汛,再造家园!”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那流沙汹涌的决口边缘。
杜延霖一脚深陷泥中,弯腰抓起一把湿冷的黄泥,在掌心用力捏实,又重重砸回激流之中!“砰!”
泥团没入激流,只激起一簇浑浊的浪花,旋即被奔腾的黄流吞噬无踪。
“本官今日若有半句虚言,便如此泥!”杜延霖一声断喝,声震河岸!
这这无声却雷霆万钧的一砸,却彻底砸碎了民夫心中最后一丝犹疑!
杜水曹,这天大的官儿,他真的要留在这里!他真要将性命押在这泥水滔天之地!同生!共死!顷刻间,方才那沸腾的众志,非但未因海瑞倒下而涣散,反化作更悲壮、更坚凝的洪流!
一股同舟共济、血肉相系的绳索,瞬间勒紧了每个人的胸膛!
“为海县尊!为杜水曹!为活命一一干啊!!!”不知是谁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干!!!”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