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若市的端王府如今只剩下月溶的妻子褚氏独守门庭。端王虽说死前遭受先帝斥责,却并未被降职获罪,新帝登基之后,再拿端王提议大皇子去迎接自己这个弟弟来横加指责,也实在站不住脚。
且因为王府还有褚氏这个世子妃在,王府和爵位自然不能被废除,宗室女眷也没有打发回娘家去的道理。
月溶死后满三年,褚妃上书请旨,从已然没落的宗室旁支中抚养了一个孩子,作为端王府的血脉传承。如今那孩子已按规制请封为世子,按原本的轨迹来讲,他年满十岁之后便可请封为王。
如今褚嫣已升为了端王太妃。
二十二岁的太妃。
月棠回京之后,还从来没有与端王府任何人联络过。只因王府当差的下人,大半都认识她。一旦她靠近王府,认出她来的人不可能不走漏出一点风声,那便是弊多于利了。
况且,那时她也不愿去惊扰褚嫣。
魏章答应着往门口走去。
却又在门下停步:“褚妃已经有了养子,到时候咱们世子……”
月棠听到这里,继续端起药碗送到嘴边:“阿篱已经有了先帝御赐的世孙身份,这该有争议吗?”从先帝允许月棠招赘生子那天开始,王府的继承人就从月溶那一支传到了月棠手上。
如今阿篱还在。
他有先帝已经赐下了的世孙身份,那他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也属天经地义。
何况,月溶死后两年,月棠才出事。
也就是说,褚妃守了足足两年的寡,又直到端王和月棠双双出事一年之后,她才开始请旨过继。倘若褚嫣也有争夺的意思,早年就应该有想过继的苗头了。
魏章释然。
只要小阿篱不再受委屈,什么都好。
待他出去,月棠又摸了摸食指指甲上,阿篱在玩耍中途给她认真涂上的凤仙花汁。
小时候褚嫣也给她涂过凤仙花汁。
褚家因为那场变故,也快速地壮大了实力,他们诚然也是得利者之一。
但褚嫣却是褚家这座大山之下的受害者。
她是真正的高门贵女,她的祖父是太傅,她的父亲不到三十岁就已是礼部侍郎。
这也意味着,褚嫣的存在就像当朝很多同门第的贵女一样,天生就是用来缔结利益的。
褚嫣那时说,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如愿嫁给青梅竹马的、深深喜爱着她的月溶。可她后来又失去了月溶。
她曾经趴在月溶的遗体上,几度痛不欲生。
褚嫣为月溶过继了嗣子,那么月溶的忌日,她也应该会好好准备才是。
早朝。
长春殿里诸臣按次序上前禀事。
年轻的皇帝坐于上首,下方二侧,左边椅子上坐的是靖阳王晏北,他下手站着中书令沈奕。另一边坐着太师穆昶,站着的是御史大夫褚瑛。
底下才是广陵侯等文武百官。
上奏的大小诸事,几乎由上首四人先过问,拿捏好之后再传到皇帝手上。
但严格说起来也只有那三家说话,晏北一向不怎么吭声。
大家习以为常,知道问过他之后,他不说话通常就是默许,收集了奏折,便打算如常退朝。却听茶碗盖一下轻响,晏北把捧着茶的左手缓缓托在了膝上。
刚刚放松的气氛顿时又凝滞,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前几日本王听说了一件大事。”晏北目光扫视着满殿中人,“皇城司副使何建忠一家惨遭灭门。时隔三日,他的亲家,同样也在皇城司任副使的张少德又被何建中仅剩的儿子刺死在飞云寺。
“你们都没听说吗?”
大家面面相觑,唯独广陵侯脸色一白。
“这不应该呀,”晏北把手畔一叠奏折拿起来扬了扬,“这城里头偷鸡摸狗,城外头两村打架这样的破事都报上来了,前后十来条人命的大案,是都看不见?”
这下面面相觑的人们脸色也白了,而杜明焕的脸色就变得更白!晏北
晏北移开目光,又一一看过去:“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你们都哑了吗?”
他下首的沈奕望着他,又扫了一眼杜明焕。
点到名的三御司都走出人来:“回王爷的话,此事,此事下官确实略有耳闻,只不过据说都是家宅矛盾引起……”
“据说?”晏北望着回话的人,抚着额头笑起来,“本王竞不知,堂堂法司衙门遇事不去查事实,寻证据,只靠两个字:据说?”
他站起来,缓步走到这人面前:“那何建忠与张少德均是朝廷命官。是堂堂的四品将军。还在皇城司身居要职。
“无缘无故这么死去,你相信是家宅矛盾?”
官员已经不敢看他了:“下官,下官未曾接到下方报案…”
“没接到报案,就不该过问?”晏北又看向顺天府尹:“这么大的案子,顺天府又为何不往上报?”顺天府尹身子一震:“下官,下官也是尚未查出不妥之处来!”
“查不出来,那就是吃不了这碗饭。吃不了这碗饭,还占据着这个位置做甚?”
顺天府尹扑通跪下来:“王爷恕罪!王爷饶命…”
诸官已经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