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一片死寂。
天幕上林啸对“太子四阶段”那冰冷的分析词句,仿佛还在殿梁上回荡。
李世民的目光从微微颤抖的天幕上收回,缓缓转向身旁的长孙皇后。
素来温婉的观音婢,此刻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忧惧与明悟一一原来那看似无微不至的父爱,竟也暗藏着被权力与时间腐化的可能。
那历史书上冰冷的“刘据”二字,此刻不再是符号,而是悬在承乾头顶的利剑。
“二郎…”
长孙皇后轻唤,没有先提李承乾,而是追忆往昔:“看完林啸老师这分析,回想当年大哥为储君之时……那时的他,不正是在林师所言的第三、第四阶段挣扎么?”
她微顿,缓缓道:“而你……就是悬在他头顶,让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的最大阻碍和威胁,是么?”“是啊……我当时,的确是威胁,或者,是大哥的试金石吧。”
李世民点头,他虽然当过太子,就是短暂象征性过渡,经长孙皇后这提醒,他脑海中浮现武德年间,李建成端坐东宫监国理政,父皇李渊的目光日渐审视复杂,处处皆是猜忌的迹象,而自己功勋卓著、锋芒毕露的秦王府,就是考验。
“那承乾呢?”
“所以,我们会不会重蹈覆辙?”
长孙皇后向前一步,先是看了李承乾一眼,而后素手轻轻按住李世民微微发抖的手臂,语气轻柔,但字字叩问:“二郎,你此刻待他如珠如宝,百般溺爱,尽享这幼年期蜜糖般的时光。”
“可待他成年羽丰,行至那要命的猜忌期之时……”
她声音微颤,带着一缕痛苦:“那时……若我已不在人世,你是否会如刘彻对待太子刘据那般,疑他、惧他、用冷眼与苛责将他步步逼入绝境?”
这是温柔暴击。
“绝无可能!”
李世民浑身汗毛竖立,本能地压过惶恐,斩钉截铁道:“观音婢,别多想!朕乃天可汗!扫清寰宇,胸襟气度岂是刘彻可比?!”
“承乾也是我的亲骨肉!你的心头血!朕有千古无二的自信,绝……绝不畏他一分一毫!”“二郎,莫把话说得这般满。”
长孙皇后只是缓缓摇头,看着天幕,眼神苦涩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明澈:“林师以史为镜,剧透的便是这无情的轮回。蜜月之后,猜忌便是帝王心术的定数。”
“你今日之豪言壮语,怎知他日不会被权柄之寒、衰老之忧、新宠之惑所蚀?”
殿内死寂更甚,连群臣的呼吸都屏住了。
李世民也被问住了。
“母后,莫再……逼问父皇了。”
一直垂首侍立的太子李承乾,此刻却缓缓抬起了头。少年脸上不见悲愤怨怼,反倒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和平静,他对着长孙皇后深深一揖,声线平稳得惊人。
“林师之言,如金石坠地,字字泣血。待到儿臣行至第三阶段,若父皇心生疑虑……那便……废了儿臣吧!”
他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横竖原来历史之中,儿臣的结局亦不堪。不如趁父皇母后尚垂怜爱护之际,替儿臣……讨一条生路罢了。”
“高明!”
长孙皇后掩口泣声,心如刀绞。
李世民更是如遭五雷轰顶,僵立当场。
儿子这番贴心认命的自请废黜,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和痛彻心扉!
他看着眼神空洞请废的承乾,看着泪眼婆娑的观音婢,最后死死盯着天幕上那把名为阶段论的冰冷枷锁。
堂堂天可汗,第一次被名为宿命的铁锁勒住了脖颈。
他竞然丝毫没有办法!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君王无言,长孙无忌、程咬金等也不敢轻易涉及这个话题。
东汉。
相较于大唐甘露殿的压抑窒息,洛阳北宫德阳殿内的气氛却显得异乎寻常的轻松。
皇后阴丽华放下手中茶盏,黛眉微蹙,目光在刘秀、太子刘庄、东海王刘疆之间逡巡。
“陛下,林啸老师这剖析精妙入骨,鞭辟入里。然细品之下,臣妾怎觉这四阶段,于陛下与疆儿、庄儿之间……竟不甚分明?”
此话一出,刘庄和刘疆都有些错愕,但细细想来,这四个阶段,在他们这里,真的不是很明晰。“哈哈!皇后此言,倒真让朕惊奇了!”
刘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大笑,爽朗豪迈的笑声顿时充盈了宽敞的殿宇:“你忘记了,朕应该不是一般的皇帝吧!太子的处境,和皇帝的态度有关……”
“朕自问行事光明,以诚待人,胸襟坦荡,无私无垢!对朝臣黎民如此,对吾儿至亲骨肉一”他目光扫过恭敬侍立、神色平和的废太子刘疆,有一丝歉意:“更是一碗水端平,绝无半分猜忌之隙!”
“那如芒在背、悬颈之忧、困兽之感?朕荡平四海,岂会畏惧自家的龙种!朕授太子权柄,是为历练;太子辅国理政,是为分担!蜜月自有天伦之乐,考察亦是明正典刑。何来猜忌二字!”
他转向刘疆,笑容里全无半点阴霾:“疆儿,朕待你,可曾让你有丝毫的不安,生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刘疆即刻躬身,语带由衷敬服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