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已是深冬。
刚下过一场大雪,红墙黛瓦覆着厚厚的积雪,透着冷峭的光芒。
令颐托腮坐在暖阁窗前,呵出的白气在窗棂上凝成薄霜。
自从上次生辰宴后,燕珩对她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先前她总是把课业扔到她面前便扬长而去,现在不光要监督她写完,还要她帮忙补课。
偏生这位燕世子出身侯门,四书五经本就不擅长,考试前每每捧着书来请教令颐。
可怜令颐这么一个乖巧的小姑娘,生生被他气得小脸通红。
“这怎么还不明白啊,诶呀,你自己悟一悟嘛!”
她向来是被颜彻手把手教惯了的,哪曾教过别人,耐心都被他磨没了。
可燕珩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非要她将那些文章翻来覆去解释三遍。
见她气得腮帮微鼓的模样,他还背过身去偷笑。
气得令颐想拿书卷砸他。
这一切都被芳菲和晴雪看在眼里。
令颐或许懵懂不知,但她们这些旁观者却看得真切。
那位燕世子如今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恨不得日日黏在姑娘身边。
有时令颐专心看书不愿搭理他,他便变着法子引她注意。
或是在她门口放纸鸢,或是在庭院里堆雪人,总要逗得她出来小憩片刻才甘心。
最明显的是他看令颐的眼神。
那目光中,分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们委婉提醒令颐:“姑娘,毕竟男女有别,姑娘和燕世子走得这般近,怕是会落什么闲话。”
令颐蹙着秀眉:“可我若惹了他,他们又该针对哥哥了。”
说着,她拉住她们的手,软声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让那个讨厌鬼欺负我。”
芳菲和晴雪对视,苦笑一声。
姑娘还是不明白。
*
除夕这夜,整座皇宫灯火如昼。
皇上特许世家子弟们参加宫宴,很多人是第一次见识皇宫宴会,对着金碧辉煌的殿堂惊叹不已。
令颐却托着粉腮,望着琉璃盏中的葡萄酿发呆。
九公主见她神情恹恹,问她:“姐姐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令颐摇头:“怎么会呢,御膳房的东西平常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她垂下眼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就是……”
就是,又不能和哥哥一起过年了。
她原本盘算着过年时终于能见到哥哥,谁知皇上和太后突发兴致,要留他们在宫中守岁。
她想哭,又不能在这里哭,呜呜……
好想哥哥,连面前那些菜肴都不香了。
正暗自伤神时,忽然有人轻扯她的披帛。
“小桃花,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燕珩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发间有些潮湿,像是沾了雪。
“冷香园的梅花开的真好,跟我去看看啊?”
令颐想着散散心也不错,于是就答应了。
此时皇宫里的人大半都在正殿欢宴,御花园里静谧非常,只有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冷香园内暗香浮动,红梅白雪相映成趣。
令颐伸手接住落花,忽觉身上一暖。
燕珩的狐裘大氅不知何时已落在她身上,裹住她单薄的肩,带着少年炙热的体温。
“嗯……谢谢……”
令颐低声道谢,有些懵懵的。
“令颐。”
燕珩忽然唤她的名字。
令颐疑惑抬头。
他很少这般喊她,素日里一般都是“喂”或者“小桃花”,这般郑重其事唤她闺名还是头一遭。
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要不要重新嫁给我?”
寒风渐渐停息,梅香凝滞在空气中。
令颐呆怔在了原地。
“你、你说什么?”
“你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我燕珩一向专一,这辈子只认你一个人。”
燕珩帮她拢了拢披风,在手掌上呵了呵热气,拢住她冰凉的手。
“我虽还未建功立业,但你若嫁给我,我必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当年父亲退婚时我只有十岁,此事父亲并未与我商量,我根本不知道此事。”
他笑道:“若当时早知道是你,我定全力阻挠。”
燕珩当时只是知道父亲给他退了一桩婚事,说是姜家的罪臣之女,配不上他们侯府。
听说入宫名单里有她,他原也是一时好奇才接近。
如今见到令颐真容,他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是怎样的珍宝。
莫说令颐是罪臣之女,就算她是乞丐之女,恶霸之女,他也要娶她。
令颐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的话音混着白雾,烫在她耳畔。
她甩开他的手:“这是大事,我,我需要好好想想!”
“给、给我一点时间。”
燕珩也不挠,牵起她的手,眼眸明亮。
“好,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