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破穷酸,当然就是程宪章。
程宪章出身寒门,原本一辈子做不了官,正逢本朝大兴科举,他一朝高中,从此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如今的御史中丞。
御史台为本朝最受器重的衙门,多位丞相都是出自御史台,而其中长官御史大夫因官高权重,已空置多年,所以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的实际长官。
谁能想到当初程宪章到虞家做客,连桌上的海蟹都不会吃。
虞璇说道:“现在人家是朝中重臣了,你不能再瞎说了,当心祸从口出。”
“破穷酸怎么了?难不成他听到了还要报复我?”虞璎反问。
虞璇只是关切地看她一眼,叹声道:“你说呢?想想御史台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弹劾百官的呗!
的确,祖父退仕了,大姐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而那姓程的呢,现在可是御史中丞,他一道折子,就能让皇上传祖父去宫中问话!
太不甘了,虞璎气得跺脚。
虞璇问她:“那你后悔吗?”
虞璎一脸不可置信:“二姐你说的什么话,当初踹了他可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好不容易从火坑跳出来,怎么可能后悔!只是——”
她嘟唇瞪起眼:“那姜佩说他要娶苏如月的妹妹,有这事吗?”
虞璇点头:“好像是,我听说了一点。”
“怎么可以!程宪章,他好不是东西,怎么能这样!”虞璎气得发疯。
明知道苏如月是她生平最恨的人!
当初她和苏如月是好友,她对苏如月掏心掏肺,情同姐妹,知道苏如月爱吃宫里的如意酥,就总带苏如月进宫去找大姐,最后呢,苏如月故意和皇上偶遇,得了圣恩,竟进宫做了宫妃。
到如今为皇上生了第一个孩子,已然能与身为皇后娘娘的大姐分庭抗礼,还有人传言因皇后娘娘多年无子,后位将不保。
当初这一切程宪章都是知道的,她气得哭,又自责,怪自己太傻害了大姐,程宪章少有地主动抱了她,似乎还说了些安慰的话,没想到几年后他竟然就要娶苏如月的妹妹!
虞璇劝她道:“如今我们与程家也没有关系了,人家要和谁结亲,我们也管不着。”
“他实在是……”虞璎憋了大半天,骂道:“我当初就没想到他是这样冷血无情的混蛋!”
虞璇牵着她穿过假山,往前走:“好了,带你去见我们家那两个小魔王,他们老早就说要见小姨了。”
“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再生气,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这都是免不了的。”
“什么事?”虞璎想不到今天还能有什么让人生气的事。
“程大人今天也会过来,他这样的官职平时是不参加宴会的,但我公公是他老师,这是学生之礼,不可不来;加上他与我们家小叔熟识,小叔也邀请了他。不过两边宴厅是分开的,兴许见不到。”
虞璎愣了一下,过会儿才轻嗤道:“没什么,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就算讨厌他,也不会在你们家宴席上闹得难看的。”
“那就好。”
虞璎没再说话,将手上的团扇唰唰扇着,似乎热得厉害。
今日是裴家老夫人寿宴。
虞璎先去看了二姐家两个小外甥,和外甥玩了一会儿,又去宴厅,她当初在长安人人皆知,现在离开长安五年再回来,自然也得到许多关注。
好在她天生丽质,哪怕穿素服、戴银饰,那美貌也没人能盖得过,万众瞩目的场面是她所享受的。
只是自从知道程宪章也来了,却有些心不在蔫,担心程宪章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两人不得已碰见,所以她都安稳坐着,轻轻摇着扇子,确保见到他时她是雍容华贵,气定神闲。
然而直到裴家寿宴结束,她都没见到程宪章。
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她想起他就烦,更遑论见到他,那估计要气得整夜都睡不着!
太阳渐渐西斜,酒阑人散,宴会将要结束。
当她觉得今天是见不着了,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时,却在裴家送客时见到了他。
那时她刚要上马车,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说着:“程大人请——”
她直身抬眼,见旁边有人和轿子避让,等那轿子让开,就见二姐的大伯、裴家大爷亲自送一人上了马车,那人身姿极其挺拔修长,穿一身墨蓝色绣暗纹的圆领袍,那样幽暗的蓝,显得深邃而沉稳,甚至带着几分难以逼视的贵气,要不是两人曾同眠共枕,耳鬓厮磨,她绝不会认出这就是程宪章。
他同裴家大爷微微颔首,脸上只有几分温和,没有太多的表情,随后上了那辆黑漆雕花饰白铜的马车——车顶与车辕以白铜为饰,便是御史中丞的特例,代表着朝廷的威严与法度。
他进了马车,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她。
但就在他马车往前驶动时,一阵风吹来,拂起旁边的车帘,他正好望向这边,目光也朝这边掠过。
只是居高临下淡淡地一眼,随即抬眸,犹如见着一只不起眼的蚊子一样移开目光,车帘也随即落下,他的马车往前而去。
虞璎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来,或是认出了,但无所谓,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