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大管事微弯着腰,领着一个穿着深蓝团领补服的中年太监进了正屋。
太监姓孙,是慈明宫外院掌事,在宫人堆里也算是个有点体面的。
孙太监面无表情,径直走到主位前站定,清了清嗓子:“永定侯夫人裴氏,接太后娘娘口谕!”
裴氏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在大红地毡上跪了下来:“臣妇裴氏,恭聆懿旨。”
孙太监这才拿腔拿调地开口:“太后娘娘念及永定侯府大小姐贺锦澜,温良淑仪,久未得见。特谕永定侯夫人,于今日进宫请安时,携贺锦澜一同觐见,以慰慈怀。钦此。”
携贺锦澜一同觐见?
这道旨意就像一道炸雷,狠狠劈在了裴氏的天灵盖上。
她跪得笔直,面上感激涕零:“臣妇携小女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就在低下头叩谢的一瞬间,那宽大的翟纹朝服衣袖底下,两只手死死地互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贺锦澜!
又是那个丫头!
她费尽心机让外面只记得她裴家女裴玲珑才貌双全,她的玲珑马上就要攀上高枝儿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后的口谕点名要贺锦澜去!
凭什么?
裴氏脑子里飞速盘算,她甚至已经暗中在谋划,等这年过了,想个法子把贺锦澜远远地打发回老家惠州去,给她备一份表面上丰厚的嫁妆,塞个所谓富户作罢,就当花钱买个清静。
可谁承想,太后的懿旨先来了!
这旨意谁敢违抗?那跟脖子伸出去等人砍有什么分别!
她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送走了传旨的孙太监,脸上的笑容像刻上去的一样僵硬。
屏风后头,裴玲珑缓缓走出来,脸上哪儿还有半分兴奋?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酸意和嫉妒。
她死死捏着自己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姑母……太后娘娘竟特意让表姐进宫?”
裴氏眼底的疯狂一闪而逝。
“妙云!”裴氏的声音猛地拔高,尖锐得划破空气,把刚刚送走孙太监正转回来的妙云吓了一哆嗦,“厨房炖给小姐的那盏血燕还没送过去?让她等着长毛吗?端上,我亲自去!”
妙云哪敢怠慢,屁滚尿流地跑去厨房,小心翼翼地捧来那盏用上好薄胎甜白瓷碗盛着的的燕窝粥。
裴氏一把夺过托盘,动作快得像是怕人看清。
在她转身走向门口那几步路的瞬间,宽大华丽的朝服袖子悄然垂落,巧妙地挡住了所有视线。
没人看见她左手袖笼微动,如同变戏法一般,指甲缝里一个塞着蜡封的小得不能再小的玉瓶盖被无声无息地捏开了,几滴近乎透明的黏稠液体,被她疾快无比地滴进了那碗燕窝粥里。
雪燕丝缕分明的粥中,那几滴东西混进去瞬间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点淡香。
“跟上!”裴氏厉声对愣在门口的妙云道。
头也不回地朝着阆华苑大步冲去。
阆华苑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暖黄,却驱散不了窗外浓墨似的漆黑。
贺锦澜也早起来了,她虽无需即刻按品级梳妆进宫,但既是顶着侯府小姐的名头住着,该守的规矩礼节一样不敢落。
此刻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浅青袄裙,正对镜梳着一头如墨青丝。
春喜利落地帮她挽着发。
“吱呀——”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带进一股寒气。
裴氏端着那碗燕窝,一步踏了进来,步子沉得吓人,脸上却挂着笑容:“锦澜啊,天儿还黑着呢,娘特意让人给你炖了这血燕,最是滋补养颜,快喝了垫垫肚子,暖和暖和身子骨!”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碗粥送到了贺锦澜的眼皮子底下。
碗口的热气氤氲上来。
就那一刹那。
一股微弱的奇特香气,混在那燕窝粥本身的温润气息里,钻进了贺锦澜的鼻子。
轰——!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炸开,直冲头顶天灵盖!
这股味儿!
她到死都忘不了!
前世就是这碗该死的粥。
第一回,在春日宴前喝下,她满脸爆出可怕的红疹,痒痛钻心.
顶着那张不能见人的脸,被父亲怒斥有失体统,本该是她这个嫡出小姐在权贵面前露脸的机会,生生被裴氏推给了她的表妹裴玲珑!
第二回,是在宫中有意替几位适龄宗室子选伴读的风口上,喝下后没多久便是红疹发作,甚至伴有低热喘息!
裴氏哭哭啼啼跪在父亲面前,说她病得厉害需要静养,又把那入宫学习的珍贵名额,理所当然地送给了裴玲珑。
她两世为人!
前世做了那么久的孤魂野鬼,才在一场裴氏毒杀父亲新纳妾室的戏码中亲眼所见,裴氏就是从袖子里摸出个玉瓶,倒出了同样的东西,融在甜汤里。
那受宠的姨娘喝下后,不过半盏茶功夫,就浑身抽搐,口鼻流血,瞪着眼断了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不痛不痒的香粉花粉!
是她外祖家商道上得来的传自异域的秘药——“美人泪”!
掺在血燕或者甜品里服下,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