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她收下了那笔银子,数目不小。”贺锦澜缠好布条,打了个利落的结,“那是她日后在侯府安身立命的依仗之一。她小门小户出身,比任何人都清楚银钱的分量。”
“其二,”贺锦澜直起身,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擦手,“她参与了这场戏。从她踏出院子,被青莲引着走向结冰处,再到她‘喊叫,引来侯爷和夫人。每一步,她都知情,且配合了。她已是局中人。此时反水,等于把她自己也拖下水,告诉所有人她今日是存心要闹一场?她没那么蠢。”
“其三,”贺锦澜将帕子丢回水盆,水花轻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日侯爷和夫人的反应,尤其是夫人那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眼神,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裴氏容不下她肚子里这块肉。”
“无论有没有今日这场‘意外’,她这胎,注定保不住。裴氏有的是手段让她落胎,甚至无声无息地消失。”
春喜屏住了呼吸。
“苏姨娘或许不够聪明,不懂侯府深宅的弯弯绕绕,”贺锦澜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但求生的本能,她一定有。她看明白了,内宅是裴氏的天下。侯爷?呵,今日你也看到了,侯爷除了吼两句,可曾真正为她腹中骨肉动过半分肝火?可曾想过彻查?他靠不住。”
前世的记忆浮现在贺锦澜眼前:那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苏姨娘,小产后便缠绵病榻,如同一朵迅速枯萎的花。
裴氏只轻飘飘一句“病气过重,恐冲撞了老夫人和侯爷,挪去庄子上静养吧”,便将她彻底打发出府。
从此,侯府内宅再无苏姨娘此人,永定侯也很快将她遗忘在脑后,继续寻觅新的温柔乡。
“所以,”贺锦澜总结,“现在唯一能给她一线生机,让她暂时保住自己和孩子的人,不是侯爷,更不是裴氏,而是我们。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出卖我们,等于自绝生路。她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看着春喜,“安心养伤。她那边,暂时不必担心。”
春喜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低声道:“小姐思虑周全,是奴婢多虑了。”
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几下规律的叩门声。
是佟嬷嬷回来了。
“进来。”贺锦澜道。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佟嬷嬷快步走进来,反手又将门仔细掩好。
她先看了一眼趴在炕上的春喜,眼中掠过一丝心疼,随即转向贺锦澜,低声道:“小姐,老奴回来了。”
贺锦澜示意她坐下说话。
夏欢机灵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佟嬷嬷接过暖了暖手,直接切入正题:“老夫人那边,没再追查观音像的事。”
贺锦澜毫不意外。
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性子越发淡了,也越发不愿沾惹是非。
只要不是火烧眉毛,她宁愿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佟嬷嬷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老夫人院里的黄嫂,今儿悄悄寻了老奴说话。她心里存了疑影儿,觉得那观音像倒得蹊跷。她不敢跟老夫人说,却把疑心告诉了总管事妈妈程嬷嬷。”
贺锦澜眼神微动:“程嬷嬷怎么说?”
佟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程嬷嬷是个明白人。她听完黄嫂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那佛堂平日里,除了老夫人礼佛时,能随意进出的,也就只有专管小佛堂香烛洒扫的黎嬷嬷了。’”
黎嬷嬷!
贺锦澜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她。”之前种种蛛丝马迹指向裴氏,这黎嬷嬷的身份,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她是裴氏早年安插在老夫人身边的一颗钉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派上大用场。
这次陷害贺锦澜的毒计,黎嬷嬷就是那个执行者。
佟嬷嬷点头:“程嬷嬷这话,虽没明指,但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黎嬷嬷,是夫人的人。”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沉重之色,“还有,青莲的事,也打听清楚了。”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夏欢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春喜也撑起身子,紧张地看向佟嬷嬷。
佟嬷嬷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干涩:“死了。”
两个字,像两块巨石,砸在寂静的房间。
“死了?”夏欢失声低呼,脸色瞬间发白,“怎……怎么会?昨天还好好的……”
春喜也倒吸一口凉气,后腰的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们都知道青莲是裴氏的人,是这次陷害贺锦澜的直接执行者。
任务失败,裴氏必然不会放过她。
但直接死了?这速度也太快了!
“怎么死的?”贺锦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
“说是……失足落井。”佟嬷嬷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带着讽刺,“人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失足落井?”夏欢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她什么都没交代?就这么死了?那她的家人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家里人不会来闹吗?侯爷……侯爷难道也不问一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像灰尘一样被抹掉了?连一点水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