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无限的永定侯夫人,死时枯瘦如鬼。
看着偌大的侯府,被抄家的禁军撞开大门。
看着曾经煊赫一时的贺家,在短短十几年间,凋零殆尽,死得干干净净,一个比一个惨!
前尘旧恨,便如火中烟尘,被时光吹散了大半。
重活一世,她以为早已放下。
只带着一腔孤勇和算计回来,只想争回那份属于自己的荣光,将前世负她之人践踏脚下。
对这位生身母亲的狠毒,或许也仅仅停留在认知层面,心底倒没有预想中那样沸反盈天的恨意。
甚至关于那场火本身,都被刻意遗忘。
直到今夜这场猝不及防的噩梦。
前世记忆被硬生生翻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她眼前。
真真切切。
母亲生的她。
母亲要杀她。
亲手。
贺锦澜坐在冰冷的床上,双手死死攥紧了身下柔软的绫罗锦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答案。
她垂眸,眼睫在黑暗中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宛如受惊的蝶。
很好。
那缕残灰早已寂灭。
如今坐在这黑暗中的,是永定侯府的嫡女贺锦澜。
“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
贺锦澜一身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她慢慢掀开锦被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挪到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夏欢。”声音带着梦魇未消的沙哑。
守夜的丫鬟夏欢惊醒,忙从熏笼旁的小榻上爬起来,看见贺锦澜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贺锦澜没说话,只抬了抬胳膊,示意她打水。
温热的清水捧来,绞干的帕子递到手中。
贺锦澜用冰凉的湿帕子用力擦拭着脸颊和脖颈,那点带着余温的水渍带来一丝真实感,试图冲刷掉梦中的脏污。
“后日……是小年了吧?”贺锦澜的声音从湿帕下传来,闷闷的。
夏欢一边利索地伺候着更衣,一边应道:“是啊,小姐,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呢。”
贺锦澜点头,默而不语。
腊月二十三。
小年。
贺锦澜闭了闭眼,脑中一幕幕飞快闪过。
前世,就是在这一天。
小年祭灶,本该是阖家和乐的日子。但这一天发生的两桩“不祥”,却成了侯府送她回惠州的完美借口。
第一件,是西正院佛堂那尊老夫人日日顶礼的玉观音,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一道深痕,就在全家齐聚诵经之时。
第二件,是……
贺锦澜眼中寒光一闪,那件事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
玉观音碎裂,是为“神灵示警”。
另一件“意外”,则将她钉死为“灾星本星”。
两件事叠加。
他们语重心长、句句“为她好”,几乎是委婉地“恳请”她返回惠州庄子,免得“冲克家人、自损福祉”。
前世的她,那时还天真地存着被家人重新接纳的奢望,只觉天崩地裂。
她哭闹,质问,甚至哀求,换来的只是被更强硬地禁足,半步不得出。
而就在她禁足期间,母亲裴氏堂而皇之地只带着裴玲珑,盛装出现在京城所有正月春宴之上。
裴玲珑顶着“永定侯府表小姐”的名头,在一众贵女间如鱼得水,甚至传出才貌双全的美名,吸引了不少提亲的目光。
接着,便是那场改变一切却又夺走一切的“偶遇”。
她与长公主病弱的独子尹霈。
长公主不重门第,唯重人品容貌以及一丝缘分。
尹霈对她惊鸿一瞥。长公主亲自细细相看,竟属意了她。
那是永定侯府梦寐以求却又不敢奢望的通天之路。
侯府为了将这条路让给裴玲珑,为了彻底断绝她的所有可能,最终策划了惠州庄子的那把大火。
生母投出的那支火把,成了她前世悲惨的终结。
冰冷的绫罗衣衫穿上身,贺锦澜的手指拂过微凉的料子,动作沉缓。
更衣结束,她重新躺回已然冰凉的拔步床。
窗棂外,夜色沉如墨砚。
前世小年的刀,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今世,这把刀,该握在谁的手里?
贺锦澜躺在黑暗中,再无半点睡意。
一双眸子在夜色里灼灼生光,如同雪原上潜伏的孤狼。
……
小年前夕,天空阴沉沉地压着铅灰色的云絮,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
贺锦澜身边的心腹佟嬷嬷被悄无声息地带进了暖阁。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面带进来的寒气,佟嬷嬷的老脸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红。
“都按小姐吩咐的避着人走,没人瞧见。”佟嬷嬷压低了嗓子,谨慎地禀报,她从袖中摸索出一卷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
贺锦澜端坐窗边,目光沉静如水,微微颔首,并未接她递过来的东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