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
暖意融融,驱散了外头的凛冽,却也凝滞了空气,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贺锦澜独自一人静坐在暖阁一侧的紫檀圈椅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又缓缓松开,掌心已是一片薄汗。
她已在此静候了足有半个时辰。
每一刻都像被拉得无比漫长。
门外终于传来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厚重的锦帘被无声地掀起,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室外凛冽的寒气踏入。
端王祁墨尘来了。
他身上是一件玄色云锦风氅,色泽深沉如子夜,衬得他本就硬朗的轮廓愈发冷峻。
风氅边缘滚着寸许宽的暗金夔龙纹,随着他解氅的动作,那金线在烛火下倏忽闪过一道锋锐的光。
他将风氅随手递给身后的侍从,露出里面同色的常服,腰束玉带,身姿如松。
他并未立刻看向贺锦澜,只径直走向主位。
侍从无声退下,暖阁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贺锦澜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祁墨尘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她身上。
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审视。他没有开口,只是那样看着她。
贺锦澜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又沉沉落下。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主位上的男人,屈膝深深拜了下去。
“臣女贺锦澜,再次拜见王爷。”
祁墨尘依旧未语,只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起身说话。
贺锦澜依言站直身体,并未落座。
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前方三尺之地,避开那令人心悸的直视,却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王爷,臣女今日斗胆求见,是想毛遂自荐,为王爷效力。”
她稍作停顿,清晰地补充道:“以幕僚之身为王爷效忠。臣女虽不才,不过于占卜术数一道,浸淫多年,或可对王爷有所裨益。”
祁墨尘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直白。
他端起侍从刚刚奉上的热茶,杯盖轻刮着杯沿,发出细微的脆响。
他依旧没有回应,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贺锦澜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抬起头,目光迎向祁墨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臣女知道,太后娘娘有意请皇上为王爷与臣女指婚。臣女今日所求,便是恳请王爷应允这门婚事。”
暖阁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又冷了几分。
祁墨尘终于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眸牢牢锁定了她,带着迫人的压力。
“哦?”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玩味和探究。
贺锦澜强迫自己稳住呼吸,迎着他的目光,将交易条件全盘托出:
“王爷只需娶臣女三年。只需三年,做您名义上的端王妃。三年之期一到,臣女会寻一个万全之策,诈死脱身,从此消失,绝不会再出现在王爷面前,更不会妨碍王爷分毫。”
祁墨尘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没有打断,但那股骤然升腾起的冷冽气息,让贺锦澜几乎窒息。
“臣女知道,王爷心中,另有属意之人。”她点到即止,并未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但暗示已足够清晰。
“那位身份贵重,眼下若想成其好事,至少还需三年筹谋。而如今,皇上、太后、满朝文武,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王爷的婚事,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轩然大波。王爷想必不胜其扰。”
她看到祁墨尘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的冰霜更甚,却并未反驳。
这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娶了臣女,对王爷而言,是眼下最好的权宜之计。”
“臣女出身永定侯府,看似侯府嫡女,实则根基浅薄,外强中干,在朝中并无任何实质助力,甚至……”
贺锦澜顿了顿,一丝苦涩飞快掠过眼底,“甚至自身难保。臣女于王爷,毫无威胁,更无力掣肘。王爷娶了臣女,既可暂时堵住各方悠悠之口,为王爷赢得宝贵的三年时间,又可全了太后娘娘的心意,免去王爷后顾之忧。而臣女所求,不过等臣女诈死之后,恳请王爷助臣女改名换姓,另立女户,并请王爷向陛下奏请,赐臣女一个郡主的封号。”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暖阁中骤然炸开。
祁墨尘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桌面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茶盏猛地一跳。
他霍然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风,瞬间逼近了贺锦澜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贺锦澜完全笼罩。
祁墨尘俯视着她,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改名换姓?设立女户?还要本王替你讨一个郡主的封号?”
他冷嗤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贺锦澜,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你当本王是什么?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郡主封号?那是天子恩典!立女户?那是朝廷法度!岂是本王想给就能给的?你这是在让本王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