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澜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花厅飞檐下隐约晃过的一抹鹅黄轻衫倩影——是表妹裴玲珑。
这丫头虽是表小姐,吃穿用度、行动派头,无一不精致讲究,比之侯府正经的姑娘还要得意几分。
母亲拿着贺家的银子,织着裴家的锦绣前程,手笔可真不小啊。
指尖拂过空空如也的乌木小匣子内壁,贺锦澜唇边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钱,乃权柄的基石。
她太缺钱了。
没有足够硬实的银钱底气,拿什么在这侯府深宅,甚至在将来波谲云诡的风暴里,撬动棋局?
只要裴氏自己不出纰漏,又有谁能去查她这位永定侯夫人的账?
当夜,贺锦澜便卧榻上安眠。
高床软枕,红烛帐暖,她睡得异常安稳。
前路艰难,但总得一步步走。
第一步,当先去找太后说说话。
……
翌日清晨,天刚擦亮。
一辆挂着永定侯府徽记的青呢小油车,碾过京城湿润的青石板路,一路驶入深宫侧门。
宫门开启,贺锦澜在引路内侍的指引下,步履沉稳地穿过长长的宫道,最终在慈宁宫外肃立等候。
殿内檀香的气息柔和安详,太后娘娘穿着家常的深紫色云锦常服,斜倚在铺着厚厚明黄锦垫的紫檀木榻上,鬓边已见霜色,眼神却依旧清亮锐利。
她见贺锦澜进来,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阿澜来了?快过来坐。今日怎有空进宫看我这老婆子?”
贺锦澜并未如往常般依偎过去,而是敛衽福身行礼,姿态恭敬郑重:“臣女贺锦澜,给太后娘娘请安。”
行完礼,她并未起身,而是从身后春喜捧着的锦盒中,双手捧出一个更显古朴的紫檀雕花小匣。
匣盖轻启,里面明黄的软缎衬里上,静静卧着一串佛珠。
珠色深褐,油润发亮,隐隐透出紫金光泽,颗颗圆润饱满,触手生温。
“太后娘娘,”贺锦澜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喟,“此佛珠是娘娘赐予臣女的恩赏,臣女蒙昧,一直贴身收藏,时常持诵供奉,不敢稍怠。
只此次赴相国寺为大长公主祈福,遇寺中方丈大师讲经,言及此珠来历,臣女才知此非寻常佛珠,乃是古德大师身前日日持念不离的遗物,更是娘娘您未出阁时,日日于佛前供奉的心爱之物。”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望向微微发怔的太后:“大师言此珠与娘娘佛缘深厚,沾染了您的心意与灵气,早已是您心意的一部分。臣女受之有愧,更不敢再据以为私。今日斗胆,谨以此宝归原主,恳请太后娘娘收回。”
殿内一时寂静。
侍立的女官屏住呼吸。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盘旋不定。
太后的目光落在匣中那串佛珠上,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她沉默着看了许久,轻轻吸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匣中的佛珠拿了起来。
“……阿弥陀佛。”太后低声宣了声佛号,手指捻动,一颗颗珠子缓缓滑过,动作熟稔而珍视。
她抬起眼,看向依旧跪在眼前的贺锦澜,声音有些低沉:“你这孩子,倒是难为你了。”
“起来吧,”太后脸上露出更深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赞许和欣慰,“是你的心诚。也是哀家与这旧物的一点念想未尽。”
她不再推拒,只是轻轻拂了拂手。
一位女官立刻上前,小心地合上了贺锦澜手中的紫檀匣,双手捧过,置于太后榻边的一尊紫檀供佛小龛内。
紫檀佛龛的门轻轻合拢,只余几缕檀香盘旋其上。
太后收回目光。
“阿澜,”她的声音较方才低沉几分,眼角的笑纹却显得更为真切,“你这孩子心思澄明。哀家既收回这故物,便再不能平白承你这份‘物归原主’的情。哀家知道你并不缺外物上的赏赐,说吧,你今日所求是何事?哀家定与你做主。”
贺锦澜闻言,恭敬垂首:“太后垂爱,臣女感念不尽。金银器物,府中供给尚足。只是……”
她顿了顿,抬起脸,望向太后:“臣女确有一事相求,只恐冒昧。”
太后来了兴致,略略直起身:“但说无妨。与哀家不必拘谨那些虚礼。”
“谢太后恩典。”贺锦澜福身,再抬首时,眼中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拘谨,声音也压低了些,“臣女并非自矜。只是几年前,在江南别庄养病之时,偶遇一位游方的老道长。他瞧臣女或许有些缘分,曾传下几枚粗浅的观星占算之术。”
她语速放得很慢,似在斟酌用词,“小道尔,不敢称奇。近日,臣女偶见天象有些异动,心头忐忑难安,隐约得一模糊的启示。此事,或许关乎宫闱。”
最后几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无声的涟漪。
“哦?”太后脸上的笑意淡去,眸光却锐利起来,瞬间敛尽了慈和,只剩下审视与探究,直直地钉在贺锦澜那张无甚波澜的脸上。
“关乎宫闱?”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何事如此紧要?且说来哀家一听。”
贺锦澜微微吸了口气,趋步上前。
太后略抬了抬手,摒退了最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