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六十八章
就连赶来的平愈,也被这剑锋上的寒芒晃住眼睛。在她的哀求下，太乙真人终于松口了。
前提是她不可靠近哪吒，只能待在不近不远处看完全程的发生。乘云而来，第一眼便是哪吒决绝抽剑的身影。她开口，下意识要喊：“等等！”
嘴里尝到腥臭的雨水，声音一点也没被透出去。太乙真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拂尘不轻不重地蔓延过来将女孩裹住。“这是他的命。”
仙人再次强调。
他没有了昔日爱护哪吒的模样，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的发生。平愈受限，只好按捺下来。
刃面如镜，将男孩的脸对称照出。
他先对向殷氏。
女人脸上妆粉已经被暴雨冲涮殆尽，红一块白一块地糊在脸上。她匍跪在地上捂着心口,抬头看着自己孕怀三载生下的小儿子。“耶吒…”
殷夫人小声唤着他。
男孩在她的注视下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一个字：“娘。”心儿因为这声一颤，殷氏看进他雨幕下的眼底,有些无措。譬如现在。
剑在那声平静的字节中，被哪吒取下抵住在腹部。他道：“娘,我知道你对我好。”
比起在操练场上指示千军，于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爹。哪吒认为会烹制好食的饭菜，会泡出醇香茶水的娘亲更厉害一些。娘会为他缝制肚兜,在他练武后准备好降暑的绿豆汤，也会在睡前为他讲有趣的故事.……
“是孩儿不孝，惹出了这些祸事，连着您也被殃及，蒙受委屈。”可后来,哪吒发现自己想错了。
如果李靖是为朝歌的天子效忠,那娘也是李靖的忠臣。夫君的话对她来说是军令，任何的行动都必须在授意下进行。李靖要殷氏相夫教子，哪吒便能得到娘亲手缝的衣裳与甜汤；李靖不让殷氏宠爱孩子，哪吒便连在身受家法后都得不到片刻的安慰，只能拖着浑身伤痕的病体在冰冷的房间中独自忍耐。他是宝珠之胎，可也是凡人之躯，会流血也会疼。一个人忍得太久，他似乎也对疼痛麻木。
譬如现在。
随着话语的进行，那柄被抵在他腹面的长剑也被缓慢推入其中。砍杀敌人的剑削铁如泥，浸入皮肉中时似泡入水中般无阻。他面无改色，甚至呼吸都不曾乱掉半分。
“我在您腹中时就不好。旁人怀胎十月，我却在娘肚内享了您三年血肉，让您平白多遭两年的罪。长大后也不好，平日总是顽皮嬉闹，给娘添愁。不过还好，今日这些恩仇都能被了结了。”
满目的猩红，刺伤了殷氏的眼。
她被孩子的行动震慑，张开嘴半响，吞吐着从哪吒血里透出的灼热腥气。“哪吒，你.…!！！”
女人试图阻拦男孩的动作，可她在动前本能地看了眼丈夫的表情。李靖表情黑沉，殷氏到底还是没有伸出手去，痛苦地看着骨肉自刎。哪吒将她的一切收入眼中。想到连自己在生死攸关之际都得不到娘亲的垂怜，他甚至连埋怨都生不起，只想发笑。他转动着手腕，让剑在肚子里翻搅如杀鱼取卵，捣碎成泥的血和肠被一并挖出。
啪叽。
一坨鲜红的肉块被砸在殷氏面前，她听哪吒的声音再度响起：“娘，您怀我三载养出的这具肉身，我在今日割下全还给您以报生恩。日后哪吒再不会给你添乱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孩子吧！”暴雨下血都往下冲，肉被泡得发囊，露出上面长长蜿蜒的肠子。俯首的殷氏，被溅了一脸的血。
热的，臭的，也跟着雨水往下挂。几滴流进眼里，几滴带着嘴角往下。然落进眼里的血让她看不清哪吒的表情，只记得肠子如脐带，恍惚间她回到哪吒冈出生的时候。肉球里生出来的孩子也在肚眼上有肉绳，要身为娘亲的她亲手割掉才可以。
哪吒现在把肠子扔出来是什么意思？
殷氏顾不上李靖，也视天上的龙王为无物。两耳嗡鸣声作响，害她头晕目眩，几欲跌仰在地。什么叫把怀胎三载的血肉全都还来？
他在怪我？
可分明是他自己惹下的祸事，凭什么对我发脾气！夫君说的对，孩子果然不能太宠溺。
纵容到最后，只会养出祸患来。
脑内思绪芜杂。
疑惑、不解、惊讶，到了最后竞全都烧汇成一团，变作女人脸上狰狞的愤怒。她那层慈母的皮终于短暂的毁却了，好似一头兽占据了殷氏的身体。她千般委屈，万般厌恨，却仍要柔弱地为自己开脱。即便身前的小儿子已开膛破腹，她却视若无睹，哭着朝对方质问着：
“哪吒，你不要娘亲了吗？”
平愈听在耳内，心口一窒。
若不是太乙将她死死困住，平愈早就冲上去夺剑与龙王对喷。她发不出声音，像隔屏幕看剧。
只能眼睁睁看着剧情推进，哪吒将血淋淋的长剑抽出。他这次，转向李靖。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
男人不耐，对他沉面呵斥：“你要死便快些动手，要以魂慰藉陈塘关因你而死的关民也算好事一件，我不会拦你。”“爹。”
不曾想哪吒没有同往常一般喊自己的名字，李靖愣住，便投以警惕的目光。他一直猜不透这个孩子脑子里在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