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吗?
不就是没种吗?
反正她早就被别人指着脊梁骨这么骂过了。齐穗从前在村子里,就因为母亲的疾病而被别人认为也是个"不能生蛋的小母鸡″。
可她挥挥拳头,那些人就全都闭嘴了。
如此家庭让她养成了如此性格。
任何磨损她意志的东西,都会成为她的武器。齐穗瘫在床上,吊儿郎当地枕着一只手臂,脸蛋皱巴巴地,很不开心。前门那里没再传来声音,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些许蝉鸣。她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头埋进枕头下面,止不住地想着林尚怀。像他那么没有耐心的小少爷,肯定早就走了。说不定,今日来就是来嘲笑她的。
可是另一方面,齐穗又忍不住对他产生一点点感激的心情。因为他知道万紫千红不是个好地方,他还帮她拿回了那封合同。他这样做,证明他对自己并非全无心意。
可能一一
对齐穗的这份心意,抵不过他心底的骄傲吧。所以齐穗便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不过是不能生娃而已,会怎么样呢?
难道人类,非要生下一个孩子,让他继承自己的无能和弱点,才算作圆满吗?
她又把头发挠得毛茸茸的,心里空落落地看着窗外。直到稀疏的星子被绵密的细雨遮盖,蝉鸣消失不见之后,齐穗才反应过来外面下起大雨。
她站在床上,垫着脚尖把窗户闭上,端着水盆出去烧水,把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又重新躺在充斥着皂角香气的床单上,闭上眼睛尝试入睡。眼睛闭上又睁开。
林尚怀像是变成了作祟的鬼,缠着她不能入睡。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直愣愣地发着呆。
“咳吃……
前门传来了微弱的咳嗽声。
齐穗一震,竖起耳朵来听了听。
街上偶尔会有些流浪汉,但饭馆门口有卷帘门,又冷又硬,即便他们想要来躲雨,也不会在这里久坐。
那道声音又轻声咳了咳,仿佛只要齐穗不发出声音,他也就永远不会说话而已。
齐穗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卷帘门旁,外面的雨丝绵绵,依稀能听到它们落到地面扑簌的声音,还有另外一道,不太明晰的呼吸声。她停下。
隔着厚厚的卷帘门,那道呼吸声像是钻进齐穗的脑袋一样,轻轻地舒展着。奇怪的男人。
原来就这样一直站在门口。
假如这么说不出口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走开呢?宁愿在外面淋雨,也不愿像从前那样,用命令的口吻让她开门。
是笨蛋吗?
他一直骂自己是笨蛋,但在齐穗看来,他才是天底下最笨的人。齐穗突兀开口问道:
“外面凉快吗?”
那道呼吸声顿挫。
继而轻轻靠过来,声音软绵绵的,
“还好,你不要出来,下雨了。”
林尚怀抬头看看,饭馆门口的房檐虽然能勉强遮盖雨丝,却无法阻挡它们倾泻,闷热的天气里带着微凉的雨点,让人觉得心情烦躁。他想靠得齐穗更近一点,却被脏兮兮的卷帘门阻挡,于是心情便不可遏制地变差了一点。
齐穗很想说点什么。
诸如让他赶紧走开啊,或者说自己要讨厌死他了,要他以后别再来找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只能默默地伸出手,止不住地扣弄着门边上的一点起皮的漆面。两人沉默着。
直到雨点越下越大,直到就连门内的齐穗都听到了唰啦啦的声响,那道呼吸声都不可闻。
算了。
她这么想着,从旁边的桌面上拿起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却没有第一时间将卷帘门拉起来,而是冷硬着嗓音朝着门外说:“你自己开门进来躲雨。”
又补充道:“我刚刚洗了手,不想碰脏兮兮的东西。”林尚怀有一点点洁癖。
这个她知道。
因为那天他被自己灌醉的时候,哪怕神志不清,都还记得把她掌心里溢出的酒液慢条斯理地舔干净,甚至还用纸巾把她的手擦拭了一遍。门口的男人沉默着。
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嘈杂的声音,一点点抬起卷帘门。
进门,然后再小心放下。
学着齐穗的动作,从桌面上摸到钥匙,再认认真真地锁起来。他环视了一周。
最后才舍得把目光放到齐穗身上,好像这个举动有多艰难一样。但事实上,的确是的。
刚洗完澡的漂亮姑娘正白生生地扭着脸,耳朵根是软白的颜色,神情却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很生气的模样。
起码是林尚怀从未见过的模样。
齐穗在他眼中,一直是个没什么心眼的笨女人。但眼下,她皱眉不爽的样子竞让人觉得有几分强势。林尚怀摸索着坐下来,身上还沾染着湿淋淋的雨水。他仰着头,用克制而礼貌的目光看着齐穗的脸,小心吞咽着,才低声下气地开囗:
“你要睡了吗?那我在这里坐到雨停可以吗?”齐穗闷不作声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钥匙拿过来,才低低地嘲讽道:“怎么敢让林少爷一直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