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神色温和下来。“知知……比寻常女子天真许多,她幼时读《关雎》,便向往一生一世一人的感情,所以她绝不会在你们兄弟之间犹豫徘徊的……我看得出,她更依赖你,也更信任你,否则也不会从崔潜的营地出逃…”他眼锋如刀,瞥过裴湛俊美无双的脸庞,心心中纵然藏了万般不甘,终究还是化为一阵妥协的无力。
“你最好能装一辈子!一辈子都对知知百依百顺,若是让知知伤心半分,我便是拼了命,也会灭了你们裴氏!”
裴湛勾唇笑道:“若有一天我背弃林雾知,表哥只管来杀我。”说完这番话,二人本就不太相熟,也没什么话题好聊的,沉默下来。旷野的野风委实寒冷,李文进的身体大不如前,已然经不起风了,咳嗽两三声后,他便拉下车帘。
裴湛忽然问道:“表哥的腿伤可还能医治?你若就此离开,去了沙族那等地方,知知怕是不肯……”
林雾知恰在此时迷迷瞪瞪地醒来,隐隐约约听到李文进的咳嗦声,还有裴湛说他要离开去沙族……她立马强打起精神从裴湛怀中坐起身,说道:“表哥,你别和他们走,我实在不放心,你先随我回家医治伤腿罢…”李文进隔着车帘与她相望,还是重逢时那副淡淡忧郁的模样:“若你摸摸我的裤管,你会发现我两条腿都没了,这又怎么可能医好?”林雾知不死心:“让我老师孙素问看一看你的腿,总有办法的!”李文进摇了摇头:“咱们到底医学世家,便是我医术再烂,也知道深浅,你不必再劝,我心中有数。”
林雾知蓦地陷入沉默。
此时天边微亮,野风四起。她仰头望向李文进枯槁的面庞,觉得他是那样清瘦,瘦得像是要融进这风里,从此消失于茫茫旷野之中了。李文进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头。
她顺从地低下头。
隔着车窗,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发。在他们兄妹俩漫长的相处时光里,这算是少有的温情时刻。
“我回不去了,知知。”
李文进轻叹一声,仰面望向远处队伍整齐肃穆的沙族士兵,眼神寂寥。“我杀了许多人,害了许多人,也间接导致无数生命逝去……我常常彻夜难眠,深知自己便是念一辈子经文,也难以洗掉半点罪孽,恐怕余生会遭到许多报应,来世也只能堕入畜生道……只愿不要连累你们才好。”林雾知眼睛酸得发痛,缓缓摇头,又握住他的手:“不是这样的,都是郑仙那个反贼逼你的,你别想不开!”
“就让我去赎罪吧。”
李文进迎着渐渐生光的天色,缓缓闭上眼眸,轻声道:“若有沙族加入,朝廷不必全然依靠节度使的兵马,或许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林雾知潸然泪下,将他的掌心轻轻贴住她的肚腹:“表哥,我还没有告诉你这个喜讯……我怀孕了。”
旷野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裴湛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理解的话语,连呼吸都忘了。
李文进却怔住了。
他原本死寂眼眸骤然掀起波澜,紧接着,一点点燃起近乎灼热的光,仿佛枯木逢春,遇见了生的希望。
“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林雾知微微抿住唇,边狂点头,边哽咽道:“月份太浅,脉象不准,但我有怀孕的感觉……表哥,你别走了,到处都在打仗,我实在害怕……等孩子出生了,让他看一看你这个舅舅,还有舅父舅母……我们一家人以后团团圆圆,别再分离了,好不好?”
李文进艰难地倾身向前,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轻轻碰了碰林雾知依然平坦的小腹,而后火速抽回手,像怕惊扰一个易碎之物。他的神情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还有突然得知自己要当舅舅的茫然。裴湛却在此刻回过神。他极轻极缓地将林雾知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小腹的那一刻,呼吸再次屏住。
林雾知呆呆地看着裴湛重复李文进的动作--他伸出手,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欣喜与丝丝无措,最终将掌心轻轻覆上去,动作珍重至极。“娘子怀孕了?”
他的耳垂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细细看去连眼底也红红的。林雾知点头应是,又歪着脑袋,好奇他整个人怎么像虾子一样红起来了。“夫君,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她担忧地捂住裴湛的额头。
并不热,还染上一丝夜风的凉。
然而下一刻,裴湛握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是太高兴了……”
他嗓音颤抖,不敢抬眼看林雾知,唯有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指。“简直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我真的没有听错吗?”
“知知,我们要有孩子了……
呼啸的风声也淹没在裴湛反复的、近乎呓语般的追问里。林雾知看着他这副濒临语无伦次的激动模样,心尖软成一片。她不厌其烦地回应,每一次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你没听错。夫君,我们要有孩子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别哭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到最后是李文进率先受不了。
“那我就更得走了,我若是不能立一番事业,我外甥该怎么看我?”他对着沙族的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