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姜义那句“随那娃儿心意”,林教头眼角那一丝紧绷,终于松了些。
此番登门,他本是来报喜的,却也带了点田县丞的托付。
无非是姜亮有没有早早定下人家,以及姜家长辈的态度如何。
如今话已出口,意思摆明,这差事也算有了交待。
至于往后如何,那便不关他这闲人事。
三人又闲话了几句,茶水渐凉,碗底见了底,林教头便起了身,说要告辞。
姜义自是礼数周到,一直送他到院门口。
按着乡里的规矩,这等喜信传人,照理总得打发点喜钱,权作沾个口彩,也图个吉利。
只是林教头却不是寻常的差人。
他是姜亮的教头,传艺授拳,手把手带出来的,有半个师父的分量。
如今姜亮既搏了个出身,日后官道修远,正是关系将近未远之时。
若在这时递出银子,倒显得生分了些,像是着急结清了这份交情,不免寒了人心。
这份情,还得留给姜亮,日后亲手去还。
眼见林教头的背影拐过村头那道弯,姜义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身侧的岑夫子便凑了上来,咳了一声:
“咳,实不相瞒,这桩事……还是林教头提的。他说田县丞颇看重姜亮,托我嘴里带一句,帮着搭个腔。”
姜义面上神色淡淡,也不见多少惊讶。
“说起来,那李家闺女嘛,倒也确是门好亲事。”
岑夫子见他神色沉静,不置可否,还道他心下犹疑,便又劝上一句:
“你可别以为姜亮如今一甲在身,便心高气傲,不屑旧门楣了。”
姜义其实并无此念,却也不与他争,只静静听着。
岑夫子见他不反驳,语气也就顺势徐徐展开了去。
“李家乃是医理世家,祖上出过太医令、太医丞,那是能捧药盒入殿、陪圣驾问脉的出身。”
“虽说陇山县这支,只是一支旁脉,可与那正宗,却一直来往紧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慢了下来,像是怕话头太快,惊了人。
“他一家驻在这两界交错之地,专管羌地至凉州这一带药材采办,往来所涉,无不是利路。”
“说句不中听的,如今这地界的草木丹丸,几乎都要过他家一手。”
他抬眼看姜义一眼,语声也压低了些,终是低声道:
“真要结下了这门亲,有李家千丝万缕的干系在,你家二郎往后前程……大好的路子可走。”
姜义听得分明,却未立时作答。
只慢条斯理地起了身,从案上摸出一封铢钱来,权作喜钱。
岑夫子瞧见了,眉头一扬,袖子一摆,干脆利落:
“老夫平生最烦俗务,从不收这等俗物。”
姜义也不恼,嘴角一挑,反倒笑了。
转身去了院角鸡笼前,探手一摸,捞出只膘肥毛亮的老母鸡来,脚爪结实,尾羽舒展。
自然不是喂过药渣的珍禽,只是寻常后孵的,肉紧骨硬,膘脂十足。
岑夫子接了,脸上的褶子当即笑开。
临走时拱了拱手,又贺了句喜,拎着鸡出门去了。
姜义站在门口,望着他身影走远,面上这才展露些欣喜笑意。
良久,他目光一转,又瞥回鸡笼,里头还有几只在咕咕低叫。
挑了只毛色最润的,想着晚上炖一锅热汤,一家子也该坐坐,喝口暖的,权当庆贺。
不到半月,刘家那位高个仆从便领着果苗登门。
拢共十来株,说多不多,却是品类各异,形貌乖张。
有那细叶浅青的,枝头还带点软绒;
也有通体墨绿的,连泥都未沾,枝干上便隐隐透着灵光起伏。
就这么一字排开,院子便像换了天地。
风一吹,隐有清气泛起。
连鸡窝边那只整天咳嗽的老母鸡,都打了个响鼻,扑棱棱地抖起翅膀来,神气十足。
姜义初时只觉气息清润,身心舒畅。
一边绕着树苗走,一边辨种清点。
不多时,忽觉胸口一滞,像是有人按了块石头上去,呼吸也随之乱了。
他停了停,强提一口气,却又涌上来几分眩晕。
仿佛醉酒时步子虚浮,鼻间灌满了看不见的潮气。
那一瞬,他心里便有了数。
这情形,与前世醉氧时的感觉极为相似,只是来得更急、更狠。
姜义练呼吸法已数载,虽不上乘,也能一息调五脏、吐纳连半炷香不换气。
如今竟也受不住,便知这灵气不是凡物。
这等灵植,自带一股子天地清气,气息未成,贸然近身,便是自找不痛快。
连忙退了几步,待气息略稳,才低笑一声,自语道:
“怪不得刘庄主一再叮嘱,有些灵果,非得修过几层境界,才敢伺候。”
索性也不再去碰,只等自家那大儿放学回来,再叫他出力折腾。
院中那高个仆从,却似全无异状。
行走树苗间来去如风,边走边点。
哪株忌风、哪株怕湿,哪种需滴水灌根,哪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