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悯的小脸愈发惨白,目光涣散,失魂落魄。
王秀芬吃过晚饭,正要外出丢个垃圾,乍见门前坐着个眼熟的人影,还有些不确定:“涂涂?”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颤巍巍地走近,低头看清她此刻的模样,立刻心绞似的哎哟了声,摸着她的脑袋说:“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奶奶家就在边上,怎么也不知道去敲奶奶的门哟。”苏途视线朦胧的抬头,半晌才将认出来人般,抿唇喃喃了句:“奶奶。”“软。”
王秀芬粗糙的手,带着颤抖的力度,一下下落在她头上:“奶奶在,奶奶在啊。”
苏途面泛茫然,像个迷失方向的小孩,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终于碰到个认识的大人,本能拽住她的衣角,泪水无声滚落:“我想回家。”“回家回家!”
王秀芬拉她的手,想把人带起来:“走,跟奶奶回家去。”苏途失神摇头,执着地留在原地,伸手指向面前的铁门说:“我想回自己家。”
又摊开手心,不解地问她:“我有钥匙的,但是我为什么进不去了?”王秀芬一脸造孽的表情,飞快将钥匙塞回包里,又一把把抹开她的眼泪,无果后只得把人搂紧怀里,不停拍她的背说:“不哭了,不哭了啊。”“咱们好好赚钱,等赚够了钱把家买回来,就进得去了……她越说越觉得造孽。
多少年了,这整条街道上就只剩下些孤寡老人,孩子们长大了,全都展翅高飞,压根没有还愿意回来的。
就只有苏途,哪怕是上了大学就了业,每周也雷打不动的,固定要回来个两三次,鬼精鬼精的讨一顿骂,再灰溜溜的抱一堆吃食走。杨淑佩天天骂她没出息。
但这整片街区的老人们,却没有哪个不羡慕,能有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孙女的。
可偏偏,就她最恋家。
就她没有家。
苏途投进一个相似的怀抱,有一点点浓稠的老人味道,并不好闻,却温暖又久违,终于抑制不住地哭出声音。
鼻音渐重,哽咽声越来越响。
像在宣泄自己的无能,不懂为什么从小到大,就只喜欢搞些不着边际的玩乐,一点赚钱的本事都没学到。
以至于都过去这么久了,已经这么努力了,距离那笔钱,还是差了好多好多。
有时候还会觉得很累,累到产生一些软弱而扭曲的企图,想要再去求些什么人,表现出自己最可观的一面,来换取同情。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志气的人,自尊与名声,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又因为不敢细想,如果有天真的目的达成。买回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就像是害怕自己会发现,所有努力的结果导向,根本就是一场空,而陷入一个无解的怪圈。
想买回来,又怕买回来。
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王秀芬也就这么依着,一下下拍她的背,一句句的重复:“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一直到黄昏将退,鸣咽随着体力慢慢消止,苏途才后知后觉,有些懊恼地看着她的衣服说:…都湿了。”
王秀芬不在意地说:“湿就湿了,进屋换一身就是了。”又试图将人带离:“走,跟奶奶进屋去。”苏途还是摇头,怕自己再陷进安逸里,又不想出来了:“您进去吧,我会儿就走了。”
王秀芬却突然板起脸:“你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就跟我进屋。”苏途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一片从前就乱,近些年因为拆迁拆不掉,本地人又不愿意住,大多就低价租给了外来人员,因此格外鱼龙混杂。
要是晚上在外边晃荡,会发生什么都是说不好的。她本来也没打算久留,吸了下鼻子便要站起来,又因为腿麻跌了回去,只得无奈同她保证:“我真的要走了。”
“您快进去吧,都站这么久了。“已经能看出有点站不住了。“真走?”
“嗯。”
王秀芬还是不放心,又多交代了句:“真不是奶奶吓你,这一片一直都不安全,你上学那会儿,不还有个小伙子,大晚上的腰上被捅了几刀,警车救护车一起来的,你说要真碰上这事……”
她赶紧摆手:“呸呸呸一一总之你快回去,天黑就别再瞎转了。”苏途却倏地愣住,脑海中同时晃过两道狰狞的疤痕,和一段已经有些蒙尘的记忆。
无意识重复其中字眼:“腰上、被捅了几刀?”“可不是嘛!”
王秀芬表情严肃:“血流了一地,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清理干净。”远去的记忆一点点浮现,苏途的神情却愈发怔忡:“那您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后来怎么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