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生剑骨,资质优越,十八岁首次参加琅华宴便夺得魁首,还得云笈步天斋主亲自批文作注,前途无量,何其幸运——
“但你可知,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在尘炉之中苦苦挣扎?可知那种被污泥包裹拖拽、拼命想要往上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的无力?”
姜雪卿:“……”
她厌于回答这种问题,长剑当空,直指对方鼻尖。
“那你可知,这城中十万居民对你有多信任爱戴?两年前你路遇祟潮,尚可舍身挽救一素昧平生的孤村,为何而今却要对十万衷心拥护你的百姓下如此狠手!”
裴慎面上笑意瞬敛。
他堪称阴沉地盯着姜雪卿,忽道:“是啊……你知道我有多恨么?”
“我恨当初多管闲事的自己,恨那颗百无一用的善心!若非两年前的恻隐之举,我又何至于陷入此般境地,变成一个废人!!!”
他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又顿了顿,再度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们——”
裴慎动了动手指,几乎将他全身裹绕成茧的红线中,便有十余根轻轻一颤。
“若非如此,我怎能得到一群甘愿为我去死的狗?”
高矮参差的人影由屋檐阴影下行出,为首者正是曾向姜雪卿控诉的少年。
他们并未遭受血月影响,却被裴慎的红线种入眉心,神情木然,没有半点生气。
姜雪卿瞳孔一缩:“这是……傀儡咒?”
裴慎咧唇,嗓音中尽是惋惜:“春见剑主,若服用了我的生脉草,你本可以活着离开的。”
修为尽散,心窍尽失。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狼狈、可怜,像只能拾人牙慧的野狗,仰仗路人的施舍而活。
若是那样,裴慎说不定真的一高兴,便将她放了。
姜雪卿:“……无可救药。”
“对了,你带着的那个少年呢?”裴慎微笑,“看你们关系不错,想必也是愿意与你同生共死的吧?”
姜雪卿:“……”
她挽剑而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一急,非但甩开了烬归雪的手,还将他独自撇下了。
眸光下意识寻向先前跃下的高台,却见男子正姿态闲适地倚着完全被红玉结晶覆盖的围栏,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拈着酒杯,正自斟自饮。
见二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好整以暇地直起腰,酒杯遥遥一抬:“来点?”
冰湖般深邃蔚蓝的双眸光华凛冽,全然未曾被血月侵染半分。
有冷冽刺骨的深白霜息以他为圆心铺展而开,仿若一层无形无声的海浪,所有红线都在寂静中悄然崩毁,融入霜浪。
裴慎滔天的气势顷刻萎靡,整个人脱力坠地,如同一只折翼的鸟,被烬归雪的灵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反观姜雪卿,却只是感觉一阵微凉的春风拂过全身,甚至没伤到一根发丝。
“凭……什么……”
裴慎声音嘶哑,凄厉大吼:“凭什么——”
凭什么有的人能一生顺遂、甚至得到圣人眷顾,而他便要受尽折磨?!
他不甘,不甘啊!!!
露台之上,提着酒壶的白衣圣人凭空消失。
姜雪卿收剑入鞘,望向现身自己身侧的烬归雪。
烬归雪乜他一眼,轻飘飘道:“杀了?”
姜雪卿摇头:“……恐怕轮不到我决定了。”
她视线微抬,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穹。
蓦地,一道金芒凭空显现,由南至北,横亘万里。
如同一只闭合的眼睛缓慢开启,漆黑夜幕被那道光华撕扯而开,透出内里湛蓝纯净的本色。
而那只“眼睛”的正中心,一道宫装人影手执长刀,当空而立。
她衣香鬓影,臂挽金纱,曳地宫装被天风扬起,仿若一双缀满牡丹的羽翼。
笼罩整座城池的屏障彻底崩解,那人收刀入鞘,随手一抬,云端密密麻麻的仙侍与异兽便鱼贯而入,开始着手蕖州城的善后工作。
姜雪卿抱剑一揖:“……典月仙君。”
来人翩然落地:“恒华圣君,春见剑主。”
她视线略过伏地难起的裴慎,转而向着烬归雪盈盈一拜:“多谢恒华圣君出手,挽救蕖州。”
白衣圣人眉梢微抬,似乎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并非本座所为。”
御典月一愣,下意识望向一旁安静不语的姜雪卿。
她虽来迟,却也能感受到结界中曾经蕴含多么磅礴可怖的力量。
若非圣人,怎能抗衡?
但她再笨,也知道恒华圣君的话不可违逆,于是又向着姜雪卿一揖,缓声道:“多谢你,春见剑主。”
姜雪卿甚少与外人交往,遑论是前未婚夫的母亲,多少有些无措,忙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御典月锋利眉眼被笑意软化,连同原本威严沉稳的气质都缓和不少,歉然开口:“犬子无状,给春见剑主添麻烦了。吾已知你如今是恒华仙都门下,若着实无意与犬子之事,吾可做主,将婚约废除。”
姜雪卿一愣,她与御典月素未谋面,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随和,立即道:“若真能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