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亲自刺探敌情,会只点几个斥候大摇大摆地就去敌军面前过一遭。
后来做了皇帝,这种事情便几乎不可能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天子,东宫又尚未长成,一旦他有这种念头,臣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贵妃立刻便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她讶然道:“原来陛下这样厉害,我要是早生十几年,说不定还能和陛下在街边遇见呢!”皇帝难得清闲,也不是一日都无事,同她用过膳稍坐了一会儿,又往弘文馆去,沈幼宜才回瑶光殿。
檀蕊远远候着她吩咐,却不好如之前一般近前。沈幼宜却捡了几支簪子在头上比量,回身含笑问她:“你今日怎么像闷葫芦一样,帮我选一选不好么?”
檀蕊低眉顺眼地走过来,跪在她身边,轻声道:“奴婢只怕自己的眼光不合您的意。”
她能在贵妃身边得宠,是因为她是皇后送来的奴婢,又在宫中多年,贵妃需要她做一点事情。
但贵妃近来似乎不再紧紧地攀附皇后这艘船,甚至对二皇子也很是冷淡,愿意攀附上来的奴婢如过江之鲫,她也到了被厌弃的那一日。不过贵妃却懒洋洋道:“陛下的心心意复杂多变,这一刻疼我,下一刻便有可能杀我,蝼蚁尚且偷生,你就不怕我当真自尽,连累你们也被赐死?”檀蕊摇了摇头,轻声道:“皇后七夕在宫内设宴,而娘子却同陛下一道出去玩乐,这大约有伤同皇后娘娘的情分,可您是陛下的妃妾,陛下有意,即便知道皇后娘娘有可能不痛快,也必然会去。”她做了贵妃身边的掌事已是宫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皇后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叮嘱:“奴婢是您的,自然您吩咐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就算是关心娘子,奴婢至多也只是从旁劝解,怎好替您拿定主意。”沈幼宜心下略生出些疑惑,或许二皇子早就知道她同太子的纠葛,正是捏住这个把柄才胸有成竹地胁迫她。
不过她也不止是为了这件事。
“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死,我一时心焦,难免会朝你发脾气。”她低声叹道:“我身上有许多不好的地方,可偏偏身边没一个可用的人,难得有你这样贴心地服侍我,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跟随在贵妃身边许久,檀蕊隐约也能觉察到她身上一些怪异,受尽帝王宠爱的美人警惕过甚,甚至不是防备那些同样年轻貌美的女人,而是……所有人。这件事太过诡异,贵妃表面上明明好好的。她有些许怜惜,试探道:“娘子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奴婢能做的,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为您尽心的。”
贵妃直起身子来,莞尔道:“谁要你粉身碎骨了……不过是我想听你讲一些故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敢多想:“我大约得了一种怪病,成日昏昏沉沉,怎么也想不起从前的事来了,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种怪病闻所未闻,檀蕊吃了一惊,下意识想到了宫内的巫蛊术:“不若奴婢寻个机会去与国公爷说一说,请他从外寻个名医和道士来?”沈幼宜差点维持不住自己面上的神情,燕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清楚,万一外面的大夫真有点道行,兼通巫术,那她几乎可以即刻去死了!“哪有这么麻烦,要是闹到陛下面前,我担心会出些不必要的变故。”她道:“从我入宫起你便伺候我,我的事情你大多晓得,我只想听一听……从前我和陛下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呢?”
历来宫中沾染巫蛊都难免一场腥风血雨,天子一怒,当真伏尸百万。檀蕊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惊慌,她望着贵妃迷茫忧伤的神情,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迟疑道:“奴婢那时也只是椒房殿里的宫人,只听说燕国公本来是无意献女的,可是您却对陛下一见钟情,在卫氏府中就侍奉了陛下过夜…”沈幼宜默了默,燕国公与陛下同辈,她还在为丈夫服丧,姓卫的美人就是不多,恐怕也很难轮到她头上。
檀蕊略去了那些传得难听的部分:“不过那些也都是谣传,从您入宫起,陛下一直很是疼您,就是您不大喜欢杨修媛,每每与她相争,更不许旁的嫔妃接近陛下,陛下也是默许的,甚至教您常到紫宸殿去侍奉,有意教您生养一个皇子,可后来正月的时候您生了一场病,陛下教宋院使亲自来瞧,然后便……杀了许多您常用的人。”
沈幼宜已经晓得那些人为何而死,虽然她没瞧见过那画面,可想一想也足够心·惊,她轻轻点头:“这些人是不是很得力,我从前更喜欢他们么?”檀蕊很想说也称不上十分出色,然而又有嫉妒的嫌疑,垂首道:“他们是内侍省选来服侍娘子的,都是些新入宫的,不过他们与含薰似乎一向走得很近。含薰……一个美丽又会做针线的女子,宫里不缺绣娘,但贵妃独独看重她,待她亲热。
沈幼宜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几乎模糊了,她那时候以为这不过是个墙头草,见到贵妃失去宠爱,就准备去投靠太子生母这棵大树。良禽择木而栖,做奴婢的也会为自己打算,这不算死罪,但她咽不下这口气,不肯教她体体面面投奔新主。
可哪怕杨修媛再怎么心狠手辣,事情败露后也不该把自己身边宫人的亲眷割舌,送去做最低等的杂役。
一个失了势的贵妃挑衅她一下,就值当她大动肝火?她是皇帝的宠妃,可太子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