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9章
莲塘居庄园正中,当初挖塘的石土于西南数十丈外堆了个不大不小的土丘,程晋安曾祖变丘为林,并在半山建了一座四角亭,飞檐青瓦掩映在翠竹苍松之中,蹊径曲折迂回,绿荫深深,清幽籁静。松声涛涛,竹音渺渺,入眼红渠拂绿波。
程晋安惯常于亭中烹茶赏景。
如今,沈之湄亦挑了此处歇脚观荷。
姑娘声嗓温婉,顺着风乘着绿波漾过来,程晋安当即识出,垂思一瞬,朝表情溢彩几变的程平递了个眼色。
程平愣怔片刻,方在他清隽平淡的眉眼威势下醒神,领会主子指令,搓搓脸,深吸一口气一一
“哑哑一一”
粗噶,几可乱真的乌鸦叫声。
声落,“葱蒜”姑娘大舒一口气,喜道:“姑娘,原来是乌鸦!吓死我了!”“今儿明明是个风和日丽的大好日子,偏撞上这晦气不吉的乌鸟,平白受了一遭惊。”
沈大姑娘低声提醒:“慎言。”
“奴婢以后断不敢口再无遮拦……万一给姑娘招了麻烦,回去王妈妈非狠罚一顿不可。奴婢一定好生反省,阁老庄园岂一一”“噤声。"沈大姑娘沉嗓,故作严厉吓唬道,“不然今儿我回府便罚你。”那丫鬟收声敛气应:“是。”
“我已有腹稿,这便回罢。"沈大姑娘曼声道。“姑娘咱不上丘顶了吗?您先时不说想瞧瞧这蜚声京城的漪莲庄全貌吗?”“……不了。须趁目今记忆正新,赶紧将眼前景致描画下来。“沈大姑娘又道,“走罢。”
听辨出沈之湄尾音里不自觉泄露的一丝催促之意,程晋安眉眼间渐次缀上笑意。
脚步声渐消。
程晋安俩人才从山石屏障后绕了出来。
程平探头朝前望:“爷,沈大姑娘可是猜出屏障后有人?”程晋安不语,却也没反驳。
程平回眸觑一眼程晋安,他的眉眼笼在绿荫里,眼神分辨不明,可下颌与嘴角俱是松缓的,于是玩笑般抱怨:“小的起先本想仿个常见的猫狗,但怕沈大姑娘起意寻来,这才仿了乌鸦。早知沈大姑娘这般敏慧,心如明镜,小的就学那乖觉的猫儿,也不至于叫沈大姑娘的丫鬟责怪晦气不吉。”“小的怎会不吉,还是小的提议您走这条僻径呢…”语未尽,意已明。
助主子遇上想见之人,他程平大吉。
程晋安平声道:“你闹出的动静,且你方才几处露了行迹。”程平反应过来,一瞬间蔫了,讪讪赔笑两声道:“小的哪敢请功邀赏,只盼能将功补过,功过相抵,概不追究。”
程晋安信步入亭,立在庭阶上,垂目唆巡。半响儿,一道藕粉色身影步入视线内。
越过水波粼粼的浓郁绿浪,她在勾连丘林与莲塘的鹅卵石道上慢行,好似在跟她的丫鬟说着什么,乌发泛出绸缎似的光晕。娉婷身姿,在朦胧如烟阴翳间灵俏穿梭。行至一处浓阴下,她顿住脚,面向丫鬟,手里的帕子被风吹走。
程平瞧瞧主子远眺的身影,咽下盘旋在喉间的催促。老夫人严令主子午时前必达,他们自西侧门下车时已巳时末,取近道至送爽斋请安便不会过了时辰。
遇上沈大姑娘全然意外。
程平瞧瞧打量程晋安神色,揣着满腹疑问,却又不好打问。适才那般好的时机,主子为何不现身与沈大姑娘照面搭话?担心沈大姑娘窘迫?可主子多的是法子抚平沈大姑娘心绪,还能藉此拉近距离。他循着跟前人的视线瞭望,不出意料看到沈大姑娘。主子定然想切近沈大姑娘,若不然怎会流连于此,定身追瞰?主子可是一贯守时的。
不能开口问主子,更不能把主子的事露与旁人,程平自诩灵光,偏对男女情爱一事一窍不通,兴许待他娶妻后便自然懂了。他日后妻子必要女主子帮衬相看。
可如今女主子都只拓了个影呢。
唉,任重,道远。
大大大
碧枝追回帕子,一面递还沈之湄,一面疑惑道:“姑娘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沈之湄未答,反是问:“你可留意咱们之前可有哪家闺秀入了丘林?”“该是没的。”碧枝虽不明就里,仍仔细地回想一遍,阐述道,“当时姑娘坐于靠南窗畔,您出敞厅时,先头仅六七位姑娘,她们多直奔塘心那座八角亭,另外两位姑娘相约划船,还有朝南朝东去的,您是头一个往西面行的,即便这厂位姑娘中途转向,也快不过您。”
沈之湄轻蹙的眉峰舒了舒。
那山石屏障后面之人多半是庄园仆从,宴宾日盘桓于偏僻丘林的仆从必非近侍,对方此前几无可能见过她,更遑论彼时她只发声,而未露面,单凭声音挑人愈难。
其实,哪怕被认出来她也不慌,先头碧枝只不过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稍显刻薄的奚落也仅对沈家人,最后两句虽绕上程阁老,也没丝毫不敬阁老之程阁老从未表现冷肃,高立云端,坊间亦无他以权势迫人的逸闻,倒多听人赞他温和旷达。
是以,这般程度的饶舌,以程阁老之心胸格局当视为清风拂耳。不过,的确该治治碧枝这毛病,祸从口出,今儿这遭最多扬了家丑,丢丢面子,如今她们刚搬至沈府,枝枝蔓蔓且还糊涂着,碧枝再不改正,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