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呢!”
沈之湄才偏了偏头,赵氏已率先沉下脸冷斥,不着痕迹地游目端量陈老夫人和沈之湄神色。
其中,落在沈之湄脸上的目光短却极重,像是要凿穿面皮,直览内心。
沈之湄低敛着眉眼,但仿若孱弱蝶翼的纤密长睫于频频颤动间,漫溢出恰如其分的屈色。
陈老夫人则面容微沉,不带疑色,显见只是不满于陈玉珠口无遮拦。
赵氏伏动的心落回腔子。
陈老夫人昨日晕厥,钱氏索性恢复晨昏定省,今晨卯时二刻便来问安侍候,眼看气氛渐渐僵沉,遂笑语调侃:“珠丫头甭怕外祖母见不着大外孙嗔怪,到时候大嫂只消让湄丫头朝她老人家跟前一站,亲家老夫人保准开怀。”
赵氏扯出个笑,倘不接话就惹人疑了:“弟妹最知母亲,她自来喜爱湄丫头。”
这话听着合宜,却如无其事将钱氏话音里对沈之湄和陈咸之间暧昧干系的打趣抹去,轻飘飘落在长辈对后辈的纯然友善上。
陈老夫人跟钱氏未察其中深意,沈之湄却了然于胸,她稍稍掀起眼帘,从赵氏那张虚浮的笑脸中,筛篦出丝缕恼忿败坏。
赵氏隐晦地刮了一眼陈玉珠,道:“小孩儿家家,净瞎操心。”
兴许怕沈之湄或陈老夫人由此生了芥蒂,赵氏忖思少顷,格外诚挚耐心的解释:“咸儿头一个月里就传信讲已备好寿礼,字里行间无不透着期盼和急切。可天有不测风云,被阻在路上赶不回,咸儿还不定怎么憾恨难熬。近些年,他埋首学问功名,即便归家也不敢丝毫松怠,夙夜不懈,点灯熬油,人情世事上不免有所疏漏,望母亲看在他一心光耀门楣的份上,谅宥则个。待咸儿功名有成,必能侍奉您身畔,听您教诲。”
陈老夫人慈和地笑,赞道:“咸儿自幼立志光复门楣,数年如一日地勤勉砥砺,我向来引以为荣,又怎么苛责于他?”
一面儿说着,她一面儿轻轻抚着沈之湄肩颈,规律的动作里带了几许怜慰。
“男儿当以持身立业为重。他们在外头立住了,才能给咱们这些内宅女眷挣来体面。”赵氏颇具意味地笑睨了一眼沈之湄,“湄丫头说呢?”
心头浮上几丝讥讽,沈之湄羞赧状垂首,小声喃道:“……我听外祖母和大舅母的。”
赵氏满意一笑,余光却扫见陈玉珠翻了个白眼张口欲言,一记眼刀飞射过去。
这一眼像揉了冰,淬了刃,寒刺刺的,陈玉珠心口一凉,到底掐了到嘴的话茬。
沈之湄微微上撩的眼帘将一切尽收眼底。
陈玉珠吃瘪亦在她意料之中。
赵氏昨日行径胜在隐蔽和出其不意,假使掀到桌面,全经不起深思细究,如今府里丫鬟投湖自绝已让她这个内宅女主人落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若追究之下,她欲退婚的意图暴露,先不提她算计沈之湄要遭受的非议和责斥,只妨碍陈咸另结姻缘一项,就叫她不敢再有疏漏。
昨日之事赵氏遮盖不迭,陈玉珠偏来拆台,说什么陈咸对她情谊寥寥,原想戳她心窝,却不知正戳在她母亲的肺管子上。
况——
她对陈咸,兄妹之情远远多于男女之情,陈咸投眼的多寡虽会影响她心绪起伏,可万不至食不咽寝难安的地步。毕竟,陈咸自幼在外祖家附学,两人相处时日有限,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更是南下求学,仅过年时归京。
再加上陈玉珠三不五时的找茬,赵氏日益露骨的挑拣眼神,都在一点点消磨她对情情爱爱的美好想象。
她对婚约的执着,更多是因为嫁给陈咸,她能跟外祖母朝夕相对,一世不离。
而今这一愿景可能实现?
可会沦为镜中花水中月?
带着疑问,以及红宝耳坠梭巡未果的忧虑,沈之湄渡过漫漫三天。第四天一早她稍作打扮,便和盛装丽服,满面春风的陈玉珠踏上同一辆马车,跟在赵氏的马车后面,辘辘摇摇朝赵家而去。
嫌隙未消,俩人一路无话。
沈之湄乐得自在,闲听市井烟火,阖眼养神。
马车拐入赵府门前石街,踢踢踏踏片晌,马夫忽地仓皇呼喝一声,勒马停车。
车厢遽然一颠。
沈之湄将将稳住身形,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沉色,陈玉珠已蹙眉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坠地,车夫紧绷的声嗓磕磕绊绊响起:“姑、姑娘,前头有人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