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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4)

眼前这株榕树颇有些年头,树干直入苍穹,枝条虬结铺展,将正房屋顶遮挡了半面,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叶子,投下明亮细小的金色光束,在程晋安身上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一阵风簌簌穿过树梢,有一片榕叶从天飘然落下,在半空打了几道弯,悠悠挨到他手边。

他目光侧垂,把白瓷绘五彩花卉小盖盅轻放在青色石面上,神色温文,举止雅然。

沈之湄眼眸回敛,密密的眼睫像羽毛般颤颤巍巍地低垂着,贝齿轻咬下唇道:“还请阁老示下。”

她刚作出许诺,他就提起要求,怎地如此巧?何况她如今一介闺阁弱女,宰执天下的堂堂阁老又能托付甚事于她呢?

正思索着,他含笑的嗓音突地响起:“‘畹芙’一词出自何处?”

沈之湄眼睛微微圆睁,他这一问着实出她意料,拂去心头的些微困惑,她周祥认真地回道:“出自宋时叶茵的诗句,‘养心淡泊千诗稿,种德蕃滋九畹兰’,因院里遍处芙蓉纹样,便改‘畹兰’二字作‘畹芙’,亦取中‘畹芙’与‘万福’同音之谊。”

她的嗓音清丽婉转,娓娓道来时,若涓涓溪流,动听且耐听。

“音意具好。”程晋安颔首,一手搭在青石桌沿,食指指腹不紧不慢地点敲着,转而又道,“早间曾闻老伯爷年轻时与人辩荷,倒不似爱荷之人,如今却传老伯爷钟爱荷花,且这‘畹芙居’一匾一窗皆可见用心不斐。”

外祖父跟人“辩荷”一事,沈之湄略有耳闻。

老人家年轻时颇有风流狂狷之名,人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偏执意讲荷花真虚伪,假清高,一如伪君子、假道学。

可偏偏外祖母独爱荷花。

“真正爱荷之人乃家外祖母。”沈之湄低眸忖度须臾,简略答了一句。因涉外祖父母夫妻密事,沈之湄实不便与一外男多言。

其实,亦不须沈之湄多说,程晋安已闻音知意,毕竟老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誉满京都。

程晋安笑叹:“原来如此。”

沈之湄微微一笑。外祖父成婚前一度风流,大舅舅便生在那时,婚后却渐渐收心,跟外祖母感情日浓,二舅舅出生后更是再不染二色,哪怕外祖母因生产伤了根本无法再诞育子嗣。

畹芙居乃外祖父为外祖母所建,一墙一景,一纹一饰,皆由两人商议而来,当真无一处不彰显两人情分。

因这份情分深,自外祖父过世,外祖母便将居所内一切与“荷”相关的物什收入库房,最爱养于房中的碗莲也换成四时时兴花卉,像是置于高几上的那盆金带围。

沈之湄所知外祖父母之事,多由外祖母身边王妈妈陈叙,外祖母偶尔提上几句,她对于姻缘的认知和想象泰半源于此。

风乍起,天光随之黯淡少许,一团厚实的云团行于金乌前,踉踉跄跄,不知要飘往何方。

沈之湄想到自己此番姻缘波折,前路叵测未卜,心头不由地浮起一丝怅惘。这一丝怅惘淡而轻,被程晋安温言一惊,便遁走了。

“多谢沈姑娘为我解惑。”

沈之湄透澈的双眼望向程晋安,轻轻摇首:“不敢当阁老一声谢,举手之劳罢了。”

程晋安垂头注视着她,声线缓慢且低沉道:“适才之事于我,亦是举手之劳,姑娘且不必挂念。”

沈之湄心头一震,愣愣抬眼望向他。

两人目光越过明朗的晖色相接,沈之湄面色微僵,一抹愧色晕染眼波,率先移开眼。

她方才听见程阁老欲提要求时,还暗揣他援手助她是否别有目的,没成想他问题简单轻巧至极。此刻,她已然反应过来,他之所以当即提要求,不过宽慰开解她而已。

他哪真用她襄助。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朝被谋算,不论何人何事竟先起三分疑心,草木皆兵一般。

沈之湄脸颊微微灼烧,轻声道:“这不一样……”

“于我,无甚分别。”程晋安温朗一笑,举重若轻说道,“姑娘无须多虑。”

他嗓音温和淡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能从中听出由自信从容滋生的强势。

沈之湄抿了抿唇,没辩驳,屈膝端正一礼。

于他,给取均举手之劳,没什么不同;于她,给予是举手之劳,可求取却大不相同,令她进一步挣脱幻境覆辙,免遭年轻横死的命运。

沈之湄虽依旧固执己见,但不得不说,因他的举止言辞,她心间沉云散开不少。

程晋安垂眼端量她片时,像是瞧出她心头所想,哑然一笑,低叹道:“罢了。”沈之湄不解他话里深意,略感无措,抬手掠了掠飘散的鬓发。

程晋安别过眼眸,不久前那绺细软鬓发仿若初夏的一缕轻风掠过他修长指间,激起微微的麻痒。他不自禁搓了搓竹节似的手指。

将欲张口道别,似想起什么,沈之湄一张俏脸闷出羞惭的殷红,抿直润红唇瓣,纤细若葱白般的手指紧紧绞一起,支支吾吾,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力道:“今日之事,还望您……莫要向旁人透露……”

程晋安似觉好笑,喉头低低震颤,心中略沁出的一缕燥意褪尽,修长手指在瓷白茶托边沿划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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