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想法就是,我靠,原来当时我在别人眼里是这个表情。”那种要把对方往死里打的表情,只有对方从世界上消失才能平息怒火的表情。
她对冯山月做了个鬼脸:“很狰狞,知道吗,特别不好看。”冯山月没说话,盯着她,酝酿着什么。
王于英自顾自往下说:“我打的那个人进了医院以后,钱主任全程跟在我旁边,一直在骂我,说那个人要是出什么毛病,我家里不光要赔钱,我还得坐牢,我会后悔一辈子。还好后面他没大事,再加上那群狗杂种理亏,钱主任和他们吵了一架一一说真的,钱主任平时骂我们都算收敛了,她当时一开口,所有人都别想插上话。警察也在中间调解,最后我们两边和解了,我也没背上案底。”想到当初在调解室里,钱主任一个人不带脏字地把那几个男人骂得哑口无言的情景,王于英笑起来。
“今年年初我去参加了华体的运动队招生,这个月再考完文化课,就差不多出结果了。前几天我和我妈在家里算上大学的学费,我突然懂了钱主任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进去了,那么后面的这一切,我就全都得不到了。钱主任说,我这双手是为了打排球而生的,不能断送在打人上面。冯山月,我说认真的,这句话也送给你,你的手是为了读书而生的,不要去打架。”最后那句说得很诚恳,王于英从地上起身,学冯山月的姿势蹲着靠墙,侧头盯着她。
这些话她想了两天,不惜挖出自己最痛苦的经历,只是希望冯山月不要和她一样,落到当时那个怒火发泄完以后狼狈又惴惴不安的境地里。冯山月仍维持着刚才那个表情,眼睛里含着比平时要高的温度,开口时说的话却让王于英意外。
“如果当时你没有把那个人的手打折,把他打趴下,你会后悔吧?”王于英的笑容僵住了,她长久地与冯山月对视,很想嗤笑一声,说怎么可能,我不后悔,内心里一个声音却无比诚实地回答着,我会,我一定会的。只有把他打倒,那句难听的话,那个恶心的眼神,那只丑陋的手,才会彻底从她脑海中散去,而不是化成一滩难闻的浆糊,永远附着在她的灵魂里。像是读懂了她的沉默,冯山月忽然笑了。
关于那幅画的事情,她没对别人提起过。
在这座小城里,讲述自己遭到了和性有关的羞辱,需要的勇气甚至比开黄腔还要大。
可此刻,听完了王于英的经历,得知她回击的那一瞬,压在冯山月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似乎也随之被撼动了几分。
她突然觉得,如果对王于英说了,她一定能懂。就像她能懂王于英为什么会对那个人下狠手。冯山月笃定地说:“如果是我,我也会。”王于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皱眉:“那个何志宇,他”冯山月点头:“他不光看着我哥死掉,还对我做了让我恶心的事。就像那个男的说你两句,警察没法把他抓起来,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有多难受。我还没找到让何志宇被抓起来的证据,但我不想放过他。”王于英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大义凛然地反驳冯山月,说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或者劝她把这件事放一放,总之先熬过高考。可她的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冯山月继续说:“小学生都知道,不能把有害的东西吞进肚子里,但是受了伤害以后,这口气为什么要我们咽下去?如果那个人还好好的,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每次看见他都会痛苦,这种感觉,难道不像吞下了一枚慢性毒药吗?这个世界混混沌沌地运行着,每天都有无数事情在发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使命、自己在意的东西,眼里能看见的东西很有限,更何况地球上有那么多秩序与法规尚未覆盖的灰色角落。
最清楚自己感受的人,只有自己。
冯山月和很多人交流过,被不止一次劝阻过,可自始至终,她只是想把那枚毒药吐出去。
王于英张了张嘴,又闭上,可却不甘心地仍想说服冯山月,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说的话是在嘴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歪理,如果你把自己搭进去,那就不是慢性毒药,是直接原地自/杀了。喂,不要觉得我当时没进去就可以学我,我那是情况特殊,对方的动机太恶劣了,又是一群成年人堵我一个学生,而且钱主任后面和他们争取了,说我出手是正当防卫,也没打到致命处,那群人觉得打官司占不到好处,才答应调解。你这个人怎么分不清好歹,亏我还好心劝你!”
王于英有意吓唬冯山月,表情变得有些凶狠,冯山月却面不改色。“那你再讲讲吧,当时你打的是哪里,哪里不算致命处,但是足够疼?”她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学生表情,王于英见了,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起身拍了拍裤子,打算离开这里。
冯山月跟着站起来,盯着她的动作,故意惹她:“你是说,要朝着背后屁股那里踹?”
王于英辩不过她,还要被她打趣,抬手作势要揍人:“我今天才发现,你还挺不要脸的。”
冯山月假装害怕地朝旁边躲,笑了一声。
她本该恶狠狠地威胁王于英,不要把今天的谈话说出去,她的发言有些危险,很容易沦为他人手中的把柄,让人知晓她的意图。可她却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直觉告诉她,王于英会替她保密。正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