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34章
大虞历二月初十,是个百无禁忌的吉日。
辰时,磷遴马车一辆接一辆,沿着五层黏土夯实的官道从巫神宫出发,赶往王畿之中的王宫。
拉车的骏马即使是在官道上疾驰,车厢内依旧四平八稳。云胜男与另外一名巫女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她掀开靠近自己这侧的车帘,朝外打量着官道两侧的景色。
虞朝等级分明的规矩渗透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包括他们脚下的路。官道修筑得最为平整开阔,以整石筑基加之黏土层层夯实,这样的道路只有王室贵族和巫观的马车有资格通过,其次是兵道,虽不及官道平坦却也胜在宽阔,可供大规模部队通行;再次是便道,多用于商贾平民和奴隶使用。看着官道两侧不断倒退的枯树和远处一望无际的平野,云胜男的心底略有几分惊讶。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交通却也如此便捷,前些时日下了那样多的大雪,如今的官道上却并没有残雪暗冰,马车全力跑起来的速度也算得上风驰电掣了。忽然,她瞧见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在雪地里十分缓慢地移动,不觉好奇地凑近了窗前,觑着眼睛往远处看去。
看了半晌她才发现,那一大片影子居然是人。“师姐,那些人在雪地里做什么?“云胜男蹙眉,回头询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巫女。
这名巫女与云胜男同为一羽祭巫,入宫却比她早了两年,平日两人的关系只能算泛泛之交。此刻见云胜男一脸好奇地询问自己,她的眼神傲慢地掠过云胜男,落在了远处。
片刻后才神色平静地回答道:“应该是被赶出王畿的流民吧,听说今年冬天的大雪下了好几场,王畿便多了许多从别处来的流民。这几日各国君侯王公来王畿准备国祀,自然是要把这些低贱的流民全都赶出去的。”云胜男愕然回头:“把流民全都赶来这荒郊野外?此地房无一间,瓦无半片,又没有食物饱腹,又没有衣服御寒,他们怎么熬得过这样的寒冬?”那巫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蹙眉道:“若熬不过去自然就死了,哪年的冬日不冻死几千几万人?你乃宗室贵女,又是尊贵的祭巫,管这些卑贱流民的死活做什么?”
云胜男看着对方冷漠的眼神,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凉水,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方才心底生出的那几分薄怒也被冻结了。是了,这是连历史都只有寥寥几笔记载的上古朝代,更是一个阶级秩序分明的朝代。这些巫观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在她们接受的教育中,这些流民也好,奴隶也罢,都不是她们的同类,只是可供他们驱使的工具罢了。人不会在意自己脚下踩死过几只蝼蚁,这些权贵也不会对那些苦苦挣扎着生存的卑贱之人生出怜悯之心。
纵然理智告诉她这便是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但云胜男的情感上却依旧难以释怀。
她从人人平等的文明世界而来,十几年的人生形成的三观让她根本做不到无视那些艰难求存的流民。
尽管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巫女,但是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云胜男微微垂眸,敛去了眼眸中那开始酝酿的风暴。对面的巫女见她低头不语,翻了个白眼将那车帘放下。马车上再次陷入沉寂。
直至感觉马车的速度明显放慢了,马车外面也逐渐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云胜男才判断,马车应该是快要进入王畿了。她想要再次掀开车帘,却被对面的巫女拦下。巫女将一直放在膝盖上的青铜面具覆于脸上,又将那面具两侧的绳索牢牢系在脑后,这才冷声道:“你难道想让这些贱民都瞧见你的脸么?”云胜男这才记起,巫观乃侍奉神明之人,不能轻易被外人瞧见真容,这也是巫神宫的七位殿主、姬徵和大巫始终都带着面具的原因。越是身份地位尊崇的巫观,便越不能轻易摘下面具。她也照着那巫女的样子将面具戴好,对方这才允许她掀起车帘。云胜男顺着窗外望去,远远便瞧见了高逾十米的黑色城墙宛如巨龙脊骨般横亘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下,左右更是延伸出她视线的尽头。蜿蜒入城的马车队在这巨大的城墙之下犹如列队前行的蝼蚁,显得如此微渺。
待她们乘坐的马车驶近些,云胜男才看清那堵高墙皆由规整的长条青石砌成,石缝之间浇铸了青铜填缝,天长日久的岁月在这墙缝中留下了暗绿的铜锈,越发让这座巨大的城墙散发出浑然一体的威仪气势。看着逐渐逼近的黑色城墙,云胜男忽然意识到,巫神宫里那座禁宫的外墙也是如出一辙的修筑方式,只是禁宫的外墙更新一些,那些青铜仍旧带着金色的光芒,还没有生出斑斑点点的铜锈。
此刻,这座雄伟巍峨的城墙落在她眼中再无雄踞气势,倒更像是一头等待择人而噬的凶兽。当年始皇帝修万里长城也曾被诗人记下:“秦筑长城比铁牢,蕃戎不敢过临洮",却不知那城墙下堆砌了多少人的白骨。谁知道这虞王畿的城墙之下,又埋藏了多少血泪呢?出入王畿的城门共有两座,按照惯例,贵人与贫贱之人就连这入城的门也要分开。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被无形的规则切割得壁垒分明。云胜男默然地望着马车跨入拱形的巨大城门,抬头间便看见城门左右各立着一座巨大的绞盘,绞盘上缠绕着层层粗壮绳索拉起沉重的城门。再往前走,便能看见些穿着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