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攥得越来越紧。
“等……等等!“在澹园门口,姜菡著抓住阿夜握缰绳的手,呼吸急促,“先别回去!”
阿夜安静地看着她。
风渐渐大起来,铅云盖过阳光,风雨欲来。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姜菡茗终于慢慢松开手:“不……回去吧。甜羹…应该已经好了。”“好。"阿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千依百顺。大
甜羹确实好了,盛在小碗中,和其它诸色点心一同被端上来,最边上贴近姜菌著手边的角落,放着一碟子玫瑰糖。
姜菡茗的视线碰触到它,仿佛烫着了一样别开。小楼中温暖如春,寒意悉数被挡在门外。
甜羹浓稠,姜菌茗尝了一口。她嘴里是苦的,吃什么都觉得发苦。阿夜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喝完,问:“还有吗?”姜菡茗给他盛了一碗。
阿夜一连喝了三碗。
放下碗的时候,他轻轻笑了一下。
自从来到庆州,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轻冽甘甜,一如当年在窗下守着她时的每一次回望。
“在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许南风。从他第一次站在你身边起,我就讨厌他。"阿夜道,“最讨厌他的一次,就是那年年夜,你给他做甜羹。”“你从来没有亲手给任何人做过吃的,却给他做了。”“他还说不好吃。”
“那个时候我就想杀了他。”
“那个时候……我还悄悄地想,如果那碗甜羹是给我做的,我将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现在我是了。”
“谢谢你,菡茗。”
他笑得越清澈,姜菌茗便越是说不出话。
她宁愿他此刻是暴戾凶残的玄甲修罗,也不愿在这样的时候,看见昔日那个春水般清澈的少年。
“不过菡茗,我觉得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不是甜羹,而是玫瑰糖。"阿夜道,“给我一颗好吗?”
姜菡茗的手微微发抖,垂下眼睛,拈起最上面一颗一一那是苏妈妈早就摆好的位置。
她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因为她把糖递过去的时候,阿夜没有接。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心里面甚至因此感觉到一阵轻松。是的,一定是他闻到了不对劲。
……喂我?”
姜菡茗意外地抬头看着阿夜,阿夜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不是说要为我做点什么吗?我想让你喂我吃颗糖。”
雪夜,丹房,黑暗中怕火的狼人少年……昔日种种,闪过姜菌茗眼前。她剥开糖纸,拈着琥珀色的糖,送到阿夜面前。阿夜低下头,眼睛一直看着她,视线没有挪开半分,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轻轻含住那颗糖。
然后,轻轻亲了亲她的手指。
他明明这么温柔,姜菌茗却心痛起来。
阿夜吃糖向来快得很,嚼吧嚼吧一盒糖转瞬便见底,但这一次他慢慢含着糖,好像终于学会了慢慢品味。
“阿夜…"姜菌茗喉咙干涩,“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说。”
“我以前……死过一次……或者说,我梦见我死过一次。“姜菌茗轻声道,“在那个梦里,汤博望攻破京城,我嫁给了风曜,然后死在他手中。天下大乱,人间化为炼狱。我从梦中醒来,发誓绝不能活得那么凄惨。”阿夜深深看着她:“你以前是不是跟我说过?”“对,这是我的秘密,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不过你那个时候还听不懂人话,应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也正是因为那样,她才愿意什么都跟他说。人心难测,而他的心是可以让她照出自己身影的清泉。阿夜想了想,摇了摇头:“可惜,那个时候我还不是人。”姜菡著笑了,笑完,眼睛又有点酸楚,她把上一世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阿夜听。
她救张贺,是因为要阻止迦南叛乱。
她杀汤博望,是因为他是叛军首领。
她杀段璋,是因为段璋是乱臣贼子。
她杀风曜,是因为风曜是杀死她的凶手。
所有这些她要去做的事,阿夜都会帮着她去做,从来不会问为什么。现在,她就把所有的“为什么"都讲给他听。阿夜听得很认真,直到听见风曜的剑捅进她的胸膛。“风曜……“阿夜眉眼间全是杀意,语气森冷无比,慢慢地道,“一刀把他捐死在西山,实在太便宜他了。”
……都过去了。“姜菌茗道,“而今重活一世,我阻止了那场叛乱,保护了身边所有人,自己也活得好好的。我想要的都实现了,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没能完成,那就是嫁给昭惠太子,助他尽快安定天下。”阿夜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脸刻进肺腑,他问道:“你的上一世里,没有我,是吗?”
姜菡蓄:“是。所以每次看到你,我就能确定,这一辈子是我的新生。”“上一世我一定是死在围场了。“阿夜轻声道,“这一世是你给我的新生。”姜菌茗眼睛发酸,心中发紧:“阿夜,这一世能遇见你,我很高兴。如果还有下一世,我希望天下太平,我一定会早日找到你,然后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吗?"阿夜的声音有点轻,有点飘忽。“一直在一起。”
“永久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