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千丈,但若说陛下对顾氏一门毫不容情,倒也不尽然。且看其他几家追随废太子和淮王的勋贵门第是何下场,便可知宣平侯府能在京都勉强保全爵位,是何等的皇恩浩荡。当真是全亏有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女儿。不少世家都有心送女入宫,可陛下无意纳妃,只能徒叹奈何,静待良机。
到中秋节前夕,仁智宫中设了家宴。在太上皇禅位给昭王的第三日,他便携宫眷们搬来了仁智宫。
膝下骨肉们多年来的明争暗斗,令太上皇心力交瘁。嫡长子自刎于重玄门外,成为压垮太上皇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日都不愿在宫城中多留,不忍再触景生情。
纵然陆憬并未直接起事谋逆,更像是在太子和淮王的步步紧逼中不得不反抗。但父子二人之间还是无可避免地生了些嫌隙,好在半年过去,借中秋庆团圆的契机又有缓和之兆。
“陛下请,贵妃娘娘请。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正在寿宁殿中说话。”依着帝王事前的吩咐,顾宁熙随他一道前来请安。寿宁殿为仁智宫中主殿,在太上皇迁宫后又着意修缮不少。“儿臣给父皇请安,母后万福。”
顾宁熙立于陆憬身侧,亦见了晚辈礼数。太子与淮王虽挟持君父逼宫,罪证确凿,但姚皇后并未身涉其中。是以陆憬登基后仍尊她为太上皇后,一应供奉与尊荣不减。
“都坐罢。”
李暨亲自领着宫人打点晚膳,要周全四位主子的喜好。许久未见到儿子,尤其他身畔终于有了人,太上皇顺心不少,连带着胃口也好。
从前他便操心极了昭王府的婚事,京中品貌双全的世家贵女他都为祈安选了个遍。偏生这小子谁都看不上,他一度担忧祈安是看中了有夫之妇。<1眼下倒好,不是强占臣妻,而是直接强占了臣子。太上皇对顾宁熙印象颇佳,记得她出自尚书省,在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中格外出挑。亏得祖宗庇佑,上苍开眼,宣平侯府年少有为的探花郎是位女郎。如若不然,他当真是无颜去面见陆氏列祖列宗。
用过一顿和睦的晚膳,太上皇单独唤了陆憬去书房中说话。他轻拨茶盏,有意提点道:“你如今已接掌朝堂,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多少世家都盯看着,你便要让后位一直悬而未决?”“儿臣有分寸,父皇不必担忧。”
太上皇了然,其实知子莫若父,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说是封作贵妃,但祈安从始至终都是把人当正宫皇后看的,今夜也一并带她过来请安,给他和淑华一同看看。<1
太上皇命人备的见面礼,都是直接按了正经儿媳的定例,省去中间不少麻烦。
他估摸着是祈安心底气还未顺,才只将人先立为贵妃,毕竟顾家的这位千金一开始辅佐的是一一
想到早逝的长子,太上皇心中叹息,到了这个年岁,他已是没有心力再管后辈的事,更早已做不了祈安的主。
最晚等到贵妃身怀有孕,祈安有了台阶,也就该将人扶正了。太上皇等着含饴弄孙,年岁大了,也越发贪恋骨肉亲情。时辰尚早,太上皇命人拿来棋盘,父子二人间手谈一局。月色清寒,小径沐浴在月辉下,其上镶嵌的鹅卵石闪烁着光泽。姚皇后邀了顾宁熙一同回寝殿,顾宁熙应下,在右后半步扶了皇后娘娘。二人同行,侍女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姚皇后看着身畔的孩子,方才席间太上皇还与她悄声提起,这孩子的样貌是生得极好的,没想到祈安更喜欢清冷些的美人。姚皇后说不上对或不对,大约上天的安排便是如此,一切皆是命数。顾宁熙扶着皇后娘娘,姚皇后未开口,她便也没有言语。这几年她在外朝为官,只有逢年过节的宫宴上,才能遥望见这位中宫之主,没有太多话可说。但当年皇后娘娘对母亲的雪中送炭之恩,顾宁熙一直铭记于心。若无皇后娘娘,母亲根本没有可能走到京城。
晚风阵阵吹拂着,太上皇后所居的颐安殿并不远,很快便到。姚皇后眸中怜惜,不知该怎样劝慰这个孩子。她只能以自己的体会而谈:“有时候过日子就是如此,"她轻握顾宁熙的手,“好孩子,很多时候只能自己想开些。”顾宁熙感受到长辈的善意,鼻间一酸。
她认真地福了福:“多谢娘娘。”
月光皎洁,她告退回了自己的住处。姚皇后久久未进殿,目送那抹窈窕身影离去。
那是曾经一甲登科,看遍了长安花的孩子啊。<1良久,颐安殿前唯余一声叹息。
顾宁熙屏退了侍女,道想自己在仁智宫中走走。砚春和砚秋自然不能违背贵妃娘娘的命令,夜里风寒,取过斗篷为娘娘系上。
砚春细心道:“娘娘,天黑路难寻。您初次到仁智宫中,可要让人为娘娘引路、掌灯?”
“不必了,你们回去罢。”
“是。"砚春和砚秋不敢再劝。
顾宁熙独自离开,选了僻静些的一条小道。整座仁智宫她都曾参与主持修建,她熟知其中的每一条路途。鬓边步摇随着脚步簌簌作响,顾宁熙觉那流苏繁琐,干脆拔下。却又不能丢,这样一支金累丝嵌宝的步摇,不知耗费匠人多少心血。1顾宁熙将其握于手中,她记得穿过前面那条小径,避开守卫可以通向仁智宫东北的那道角门。
她在此地住过半年,也知道仁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