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钰静了几秒,凸起的喉结滚了一下,低低淡淡,“对不起。”听见这三个字,沈绵一愣。
她不太懂他为什么会忽然道歉,也正因为心头的迷茫,驱使着她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
她想等他继续说。
四目交接。
顾亭钰低了低下颌。
他一直在看她,所以很容易便捕捉到沈绵的神情。此时此刻,沈绵看来的目光迷茫到了极点。正是因着他的这份敏锐,也令他彻底而真切觉察出一件事。
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仿佛维持的完美秩序忽然被打乱,顾亭钰心头骤然一空,又在须臾之间平复。他掀开了眼皮,睫毛覆下了冷清的阴影,彻底压下那微不足道的异样,“那天,我不该一一”
听着,沈绵却出声打断:“不用。你不用和我道歉。”顾亭钰掀开眼睑,凝视她。
沈绵神色未变,松了松唇:“过去的事情,既然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她顿了顿,“我们都要向前看,不是吗?”
她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是连谁对谁错都不想再追究。听罢,顾亭钰眸子一暗,异样情绪转瞬沉在眼底,“沈绵,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吗?"不知为何,他问了一遍。
沈绵点了点头。
顾亭钰沉默几秒,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并不冒犯的注视,却延长了足足四秒,一段足够将细节抽丝剥茧的时间。沈绵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想快些结束这段对话,忽而再度听见对方的声音。顾亭钰喉腔忽地一声笑,声线清清冷冷地,“绵绵,你是怕我来纠缠你吗?”
这句话出现地毫无征兆。
然而,沈绵却不由怔了一瞬。
就这样被猜中隐晦的心事,沈绵神情难免一恍惚,暗道对方的敏锐程度。她的确,不想再面对他…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担忧。沈绵的表情已经给了回应。
隔了几秒,顾亭钰薄唇抿了下,“放心。”他顿了顿,语调低而淡,“我不过是在担心你。”他掀开眼皮,喉结滚落了下,“既然你误会了,那么,我离开。”他当然不会纠缠。
他从来不会是那个会纠缠的人。
沈绵看他背影,没有说话。
沈绵眼底的排斥太过于明显,明显到在他脑海里迟迟挥之不去。冬夜的露天停车场,顾亭钰开了车窗,冷风吹着,刺骨的冷。他靠在椅背,额发有些乱,眼底有藏不住的倦。内心有些发躁。
指尖的烟明灭着,缭绕的薄白的烟虚虚模糊了轮廓。顾亭钰坐在黑暗,一动不动,只那道视线从路灯下移开了半寸,就这样落在不远处那一对年轻的情侣身上。
冬夜起了风。
像是被风吹乱,路灯光线也变得浮浮沉沉。那是一对亲密情侣。
女主崴了脚,被男生背在身后。
她怕他冷,摘下围巾就给他戴,而男生推辞着不要。但下一刻,女生不由分说拿开了围巾,裹住两人的脖颈。
“笨蛋,这样我们可以一起戴呀。”
“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因为你是全天下最笨的人!”
“但我也是最爱你的人。”
“你好肉麻…”
两道人影交叠,渐行渐远。
顾亭钰面色未改,心却蓦地静了静。
不知为何,他想到在很久之前,也是在这个冬夜,沈绵送过自己一条围巾。后来,那个围巾呢?
他想不到在哪里,却还是灭掉手里的烟,启动了车子。顾亭钰回到了公寓。
公寓一片漆黑、冷清,自从沈绵搬出去后,他就搬到了医院旁的小区。他伸手打开灯,周遭空间是异常的清寂。
顾亭钰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他的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去理解的疯狂念头。他要找出那条围巾。
那条被他丢掉、又捡了回去的围巾。
可他怎么也找不到。
直至一一
顾亭钰脚步一顿,忽地察觉碰到什么异物。低下头一看,角落是一个收纳箱。
沈绵那天离开的彻彻底底。
甚至临走前,她几乎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糯糯。顾亭钰将它打开。
里面正是一条围巾,却并不是她给他的那条,而是一条织到一半的围巾。他下意识拿了起来。
肌肤忽然一痒,有什么很轻的东西从指尖滑过,顾亭钰蹙了蹙眉头,地上落了张被撕掉了只剩一半的纸。
是沈绵画的素描照。
是在睡觉的他。
顾亭钰知道沈绵会画画,却不知道她原来画的这么好。他曲指拿起,指尖一动,余光却发觉纸张后密密麻麻地,似乎写满了字。顾亭钰眉心一动,随手翻了过去。
一行又一行,字体娟秀,很小。
“提前祝顾亭钰生日快乐。”
“我要给他独一无二的礼物。”
“他连睡觉都这么好看。”
“他丢下我了。”
“我等他最后一次,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再也不爱他了。”“回来吧,求求了。”
“他真的爱过我吗?”
最后一一
“他没有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