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碎玉般的槐花,吹散了他未说完的话,也吹散了满地狼藉的过往。
火折子点燃请婚书的那一刻,暗巷里陡然腾起一片火把。“阿裤,你看。"江辞将燃烧着的纸灰按在心口那处烫痕上,在疼痛中笑出了声,“江氏世代传承的礼法,太子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势,帝王猜忌多疑的心思。灰烬从指缝间缓缓飘散,一如他们夭折的誓言,“这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江宁府的那场雨啊!”
不多时,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辞抬眼望着逐渐逼近的东宫侍卫,眼神中满是决绝。他一把扯下玉冠,又狠狠扯断束发的银丝绦,一头鸦青长发散落在肩头,在夜风中狂乱翻卷。“告诉赵殊。“他仰头望着墨色的天空,扬手将那根发带抛向燃烧的火堆,眼中似有火焰在复苏,“他困住的是东宫神女,可被烧死的,却是江辞的魂。与此同时,秋棠提着灯笼脚步匆匆地寻了过来。她望着清音凌乱的鬓发,目光不由落在她颈间未消的红痕上,手中的灯笼晃了晃。“姑娘怎么在这儿?太子殿下派人来催了。”清音垂眸避开秋棠探究的目光,轻声应道:“知道了。”说罢,她随着秋棠离开,再未回头看一眼。远处金缕阁的飞檐挑着半轮残月,二楼窗棂透出的烛火,将赵殊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坐在窗前,闲适地把玩着一柄错金匕首,见清音进来,他嘴角浮出一抹笑:“怎么去了这么久?”
清音屈膝行礼,淡淡道:“路上迷了些时辰。”赵殊目光扫过她的脖颈,脸色阴沉下来,却在转瞬间恢复如常,他招手示意道:"过来,试试这西域来的螺子黛。”清音抬起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案几上摆放着一整套精致的青瓷妆奁,只是其中却突兀地混着一柄带血槽的短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殿下这是要我画眉,还是要我杀人?”
她刚拿起一盒黛笔,就被赵殊拽着手腕跌进怀里。“孤的阿音今夜格外香。"他的唇擦过她耳尖,牙齿轻轻咬住她耳垂,“莫不是不小心沾了哪处的野花香?”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鸣锣开道声,随着一架轿辇落地,睿王妃的软语轻笑顺着木窗飘进来。
借着骚动,清音趁机挣脱束缚,倚着窗棂望向外头灯火通明的长街。“在看什么?"赵殊从背后环住她,修长的手指缠着她腰间的丝绦打着转儿。清音没有说话,只是遥望着远处的金明池畔,池面上的月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烛火将她的侧脸映在窗纸上,她看着那道摇曳的影,仿佛看见两个重叠的轮廓一一一个是夏日为她簪花的江辞,一个是寒夜喂她饮药的赵殊。她眸中划过一抹一瞬即逝的哀伤,轻声道:“在看殿下为我点的莲灯。”赵殊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下一刻他就会大发雷霆。然而,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点破她的谎言。他只是取过一旁的药碗,仰头灌下,接着将乌黑的药汁强硬地渡进她口中。苦涩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清音的衣襟。赵殊微凉的手指落在她颈间,不轻不重地摩挲着那片不属于他的痕迹,眸中满是翻涌不休的杀意:“孤真该挖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手脚。”
可当目光触及她眼角闪烁的泪珠时,他却颓然松开了手。“罢了,孤终究舍不得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