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载磨砺少年行,剑挑星斗韵亦惊。
五方山南麓问心草堂
这是公子昭的居所。
五方山的第八场春雪化尽时,小元朗在洗剑崖刻下了第三千道剑痕。青岩上纵横交错的划痕里,嵌着八年来四季更迭的残影——惊蛰的雷纹、夏至的蝉蜕、霜降的冰晶,最深处那道泛着金芒的裂罅,是去年冬至剑爷爷用剑气劈开的星陨铁。
药庐前的九死还魂草已经轮回了七十二茬。每回枯荣交替,药爷爷都要揪着胡子骂小元朗偷吸灵气,却总在根茎处悄悄埋进五行灵髓。昨日新发的嫩芽上,赫然凝着冰霜——那是公子昭咳血时无意滴落的寒毒,倒成了滋养灵草的异数。
天工爷爷的浑天仪星台扩成了十丈见方的庞然大物,三千零八十一枚玉衡石对应着学艺的日夜。昨夜子时,少年元朗用刀尖挑落第九百零九颗辅星石时,石中封存的记忆忽然倾泻:初见那日他够不到药柜,踩着《山河社稷图》偷甘草,墨迹里的大乾疆土至今留着他沾着蜜饯的指印。
最惊心是剑阁檐角的铜铃。春分引雷、夏至淬火、秋分割风,铃身被剑气蚀出云纹状的透光孔。此刻斜阳穿过小孔,在地上投出《太虚剑谱》中剑法虚影。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八年。桃园居门庭依旧,当初的孩童如今已经长成为眉目清秀的少年。
公子昭立在桃树下埋第十八坛酒,指尖抚过微微隆起的土堆。前十六坛里封着带血的帕子,这次却添了截桃枝——枝头绽着不合时令的重瓣花,是小元朗昨日用木灵源催生的。地底传来轻微震动,十八年前埋下的第一坛女儿红,酒色艳如少年掌心上飘零的桃花瓣,鲜艳如血。
暮色漫过星空时,四位长辈同时望向东南。那里有株三年长到合抱粗的银杏。树冠间悬着三百六十五柄各色兵刃,每一年,天工爷爷都会打造新的兵刃。每一把兵刃都有独到的设计。这三百六十五柄各色兵刃,有不少是小元朗的手笔。每柄兵刃,见证了小元朗从初学者,到现在成为高阶阵法师的成长。最末那柄新凝的薄刃上,还沾着今晨被他斩落的晨露。那是晨露,也不是晨露,那是小元朗逝去的流年。
小元朗呢,长辈们尽在此,小元朗却在何处?
四月的夜风裹着桃瓣掠过山脊,少年元朗赤足踏在松软的腐叶层上,足弓沾满碾碎的棠梨花汁。新淬的横刀“饮露“在掌心嗡鸣,刃口流转的月光竟泛着淡青——这是他在天工庐用惊蛰日第一道春雷炼化的刃纹。
刀起时,满山野樱忽然逆着风向舒展。
第一式“云雀裁霞“,刀锋轻颤如雏鸟振翅。刃光扫过处,蛰伏在腐木中的萤虫被惊起,万千碧星却凝在刀尖三寸不得逃逸。少年旋身挥洒,流萤竟随刀势织成青帝巡天的舆图,图中每道星轨都是公子昭教过的《太虚步》方位。
“还不够快。“少年自言自语。
少年元朗突然折腰后仰,刀刃贴面掠过时带起的气流,将头顶老梨树尚未绽放的花苞尽数催开。第二式“雨打浮萍“顺势递出,刀影密如谷雨时节的银线,却片叶不沾身。每一片零落的花瓣都映出公子昭抚画垂泪的模样——那是刻进骨血里的执念。少年元朗手腕急抖,花瓣甫触刃风,即刻碎作齑粉,这些齑粉在月光里凝成七柄悬空小剑。
山涧中春潮涌动,奔行间发出闷雷声。浪头未至,散作的第三式“龙擘沧浪“卷着腥甜水汽劈落,刀罡过处,三十丈外的瀑布竟断流三息!倒卷的水幕里浮出公子昭抚卷蹙眉的虚影,小元朗瞳孔骤缩,刀势却愈发狠绝。断瀑化作的雨帘尚未坠地,已被刀气蒸成氤氲白雾,雾中隐约显出大乾边关的烽燧轮廓。他还从未去过大乾,但大乾边关城池轮廓却早烂熟于心。公子昭有很多幅画卷,少年元朗通通都观摩过。
刀锋忽滞。第四式“茧缚春秋“起手式竟异常缓慢,刃尖牵引的雾气凝成蚕丝状,层层缠裹住整座山峦。十步外啃食嫩芽的麂子突然僵立,它眼中映出的不是刀光,而是自己从幼崽到衰老的四季轮回——这式里藏着药爷爷教的《枯荣诀》。
当最后一线月光被蚕茧吞噬,少年元朗突然弃刀跃起。坠落的“饮露“刀尖点破雾茧,霎时天地清光大盛。漫山野樱被惊醒般同时绽放,千万重花瓣汇成绯色洪流,却在触及少年衣角的刹那,被刀意牵引着凝成十二瓣赤莲。这是刀法中隐藏的十二式杀招。太虚裂天斩,连招十二式,一式岀,则后续如春雷降世,万物复苏般,后招将连绵不绝,一式猛过前一式,直至十二式尽。练了八年,终于将太虚裂空斩十二式炼到圆满境界。
收刀时晨露初降。小元朗俯身轻嗅刃上沾染的梨花香,忽见三日前砍斫的枫树桩上,一圈嫩绿新芽正穿透焦痕野蛮生长——那是第三式残留的刀意催发的生机。
百里外求贤山庄的范素瑶若有所感,推开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