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抵行辕的时候，距离出征已有一月光景了。这场战争的胜败本就没有什么悬念。不过三日光景，汉王兵败，王师大获全胜，不日便将奏凯而归。
昔日称帝的最大阻碍已不复存在，也就意味着夺位一事刻不容缓。接连数日，行辕皆彻夜灯火通明。如何造势、如何逼宫、如何处理朝中那几个软硬不吃的文臣，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今日也不例外。
主子正在行辕内同心腹幕僚议事，常喜便候在外头打盹儿，突然听闻哔剥两声，燃烧灯烬爆出灯花。
冷不丁从睡梦中惊醒，常喜险些栽倒在地。前来报信的王府侍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在他耳边急道：“常爷，常爷，出事了！”
王府出了事，常喜先行想到的是那位小主子。小主子三天两头病的，眼下天气又寒凉，便是病了也不足为奇。
还未全然醒过神来，他扶了扶头上的兜帽，忙问对方：“可请了太医到府上为小主子诊病？”
侍从匆忙摇头：“小主子无虞，“环顾左右，他叹了声，从怀中掏出信笺，“说来话长，您自个儿看看吧。”
常喜狐疑接过，展开信纸，看到最后一字时，已然彻底失了面色。他侧身看了眼更漏，又回头看了眼仍是一片通明的行辕，咬咬牙，挥退了前来报信的侍从，将手中信纸重又收好。
大抵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诸位心腹幕僚方陆陆续续地出了行辕。眼见着最后一位大人步出行辕，他定了定神，揣着手中的信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大多侍从皆被屏退，只余了几人伺候。行辕此时空空荡荡，不免安静得有些诡异。
常喜并不适应这般的寂静，他倒宁愿这处人多些。如此，他踏足其中，也不至于只能听到些许幽微的回声和自己心跳如鼓的闷响。他低垂着头，几番忖度踯躅，慢慢走到主子面前。突然听闻上首传来一道声音："可是王府送来的信笺？”声音是惯常的平缓，却带着些微微上扬的语调，常喜跟了自家主子这么些年，如何听不出他此时心情是有些愉悦的。遂小心心翼翼地应了声是。
陈续宗随意搁了朱笔，起身绕过书案，略有诧异地挑眉：“信竞如此之厚？”
常喜将头垂得愈发低下，心道，那婢子将来龙去脉都写明了，便连如何打着幌子出府、如何拦着王府侍从都禀了，信笺可不就厚了么。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被主子带着些浅淡笑意的问话惊得魂飞魄散：“可是她写来的家书？”
常喜霎时明白“她”指何人，吓得一个趣趄匍匐在地，身子颤抖，声音更是抖得厉害：
……不是。”
行辕内的空气，一瞬凝住了。
足有好几息功夫的沉寂，略有发沉的嗓音缓慢响起：“你念。”常喜垂头耷眼，战战兢兢：“……奴才不敢念。”陈续宗便不再说话，只低压着眉眼俯视他，目光自上而下，犀利扫视过他手中的信笺。片刻，劈手夺过。
常喜跪伏在地，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只当自己是个死物。四下无声，在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亦如死了一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