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旌旗随北风猎猎而起。宝车吊角的金铃与车辕滚动的声响顺着宫墙传来,扬起阵阵烟尘。军营守卫远远瞧见横在半空的幡旗和金钺,才意识到来者是中宫皇后。今日上午陛下突然驾临北军营,现在皇后的仪仗也来造访,实令北军措手不及。
守卫没敢耽搁,连忙回到大帐回禀中尉大人。等到凤撵摇摇晃晃来到军营外,守卫已报备完毕,仪仗自可长驱入内。“停。”
郑明珠披上氅衣下撵。
守卫见状,连忙上前行礼:“陛下吩咐,娘娘自可乘撵入营。”“凡军营里,除御驾战车外,均不可随意入内。又怎能因本宫一人而坏了规矩。”
中央大帐前,十几宫人侍卫守在四周。
几个身形矫健的军士围成圈,众人的目光皆盯着中间,时不时传来几声高亢的呼喊。
“抱腿!”
“撂倒他,撂倒!”
随着一声呼喊,人群中央正扭打的二人偃旗息鼓。其中那个身着彩衣的健壮男子被摔倒在地,不当心刮伤了手臂。
郑明珠定睛打量片刻,认出那人是萧姜几个月前召进宫的傩人。那批傩人个个走南闯北,身怀技艺的也不少。
庞春最先瞧见人群外的郑明珠,连忙迎上来。“老奴见过娘娘,这便去通报与陛下。”
“不必了。不过是给陛下送些汤饼来。难得陛下有兴致,本宫便先去帐内候着。”
郑明珠笑答后,转身向主帐里去。
进帐前,她回过身。
人群之中,萧姜修长高挑的身形格外显眼,他噙着浅淡笑意,目光随秋阳一同落过来。
二人视线一触即离。
主帐内,关中沙盘图摆放在中央,土丘上插着棕褐色的小旗,以表城池要塞。
郑明珠绕行至沙盘右侧,目光被一处颜色不同的旗帜吸引,那是毗邻东海的胶西领地。
如今还分封在外的众藩王里,胶西王势力最大。“臣拜见皇后娘娘。”
声音自主帐左侧的茶案方向传来。
孟元卿走近几步,躬身行礼。
瞧见来者是孟元卿,郑明珠并未意外,也没有让人起身。良久,她故作讶异:“孟大人也在,起身吧。”帐外喧闹叫好声不断,傩人厮打时,身上的银铃随风作响,像为这场比试助威。
“娘娘在看胶西地界?”
孟元卿指向长安旁的河江,顺流向下,最后在临淄停顿。“胶西王乃先帝长兄,几十年来谨慎小心,就连五王之乱时,也不曾同流合污,反而助朝廷平乱,立下战功。”
“孟大人多次外巡治水,可谓见多识广。”郑明珠语气平平。
“娘娘过奖。”
随着一声高呼,二人目光俱被帐外的情形吸引。几个郎官身份的傩人一一被撂倒在地。到底是在供人表演的花架子,比不上军营里日日操练的士兵。
“陛下不是贪图享乐的人,难得今日有如此兴致。”孟元卿面上带笑,状似无意般提起。
郑明珠扬起唇,眼中闪过一抹警惕。
孟元卿也不是多话的人。
更何况,从前不知有多少次对她的暗杀,都出自孟氏之手。他们之间,更无话可说。
若是想从她这里试探些什么,便用错心思了。“陛下素日里,喜好机巧木工,对这些打杀之事,确无兴趣。”郑明珠坐在主帐正位前,恰逢宫人送了热茶来。她看向案边,示意孟元卿落座。
“君心易变。昨日喜机巧木工,今日是角抵格斗,明日是什么还未可知。”“娘娘说是不是?”
闻言,郑明珠动作微顿。
这话,就差没把伴君如伴虎言之于口。是想讽刺她,今日还是一人之下的皇后,明日或许便成了深宫弃妃。
她抱着必死的心与萧姜共谋,多活一日也是赚的。思忖片刻,忽而想到这番话的另一层意思,目光骤然变得犀冷。郑明珠抬起眼帘,迎上孟元卿毫无破绽的笑容。二人对视片刻,孟元卿笑意更甚。
与聪明人说话,自可点到为止。
从前郑明珠藏得太深,就连太后的眼睛也骗了过去。既然在郑氏和新帝间做了选择,便该提前料想郑氏被拔除之后的情形。一个毫无家族势力在朝的皇后,能靠的,唯有流水般易变的君心。飞鸟尽,良弓藏。
与其赌虚无缥缈的承诺,还不如另谋出路。郑明珠是如此,孟氏亦是如此。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郑明珠笑答。
郑兰已去了行宫,眼见不堪为用,便又打起她的主意来了。孟氏若需要后宫的内应,大可送族女入宫。既然都是与虎谋皮,她更愿意信萧姜。起码他们二人间,还有点微薄的夫妻情分,无论真假。
孟元卿的提议,她未置可否,话锋一转便试探道:“说起来,还是孟大人独具慧眼。早早伸出援手,当初在陛下重病垂危时,肯帮上一把。”
“陛下能顺利登基,一定有孟大人不少手笔。”当初易储的事,太后与郑家是主谋没错。
可若说其中没有孟元卿一份参与,谁又能相信。从前孟氏便几番对萧玉殊不利。
察觉到话锋不对,孟元卿笑着搪塞过去。
这时,萧姜自帐外缓缓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