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祭奠
回来椒房殿这一路,李夫人临终前那几句奄奄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像是散不去的雾,层层缠在心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折腾到夜半,有些疲倦,郑明珠面色泛青,不似平日红润。乍瞧见安坐在地上的萧姜,她顿了一瞬。简单收整心绪后,也跟着坐在绒毯上。
她捡起黏在皮绒缝隙里的木屑,扔在火炉里。檀香味道瞬时在殿内弥散开,浓烈到呛人。
“聆音殿出事了,所以才回得晚些。”
今日傍晚甘露殿没有宫人传话,便以为萧姜不会来这。这椒房殿干脆让给萧姜算了。
郑明珠心不在焉地捡拾木屑,整个人恹恹地。“一个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也能影响你的心绪吗?”萧姜镌刻动作未停,状似无意地问起。
一尊手臂长宽的百鸟木雕已经完工大半,凤雀栩栩如生,振翅欲飞。两道目光共同落在最顶端的凤鸟冠顶,顺着向半空伸展的翎羽上移,在最末端,二人视线交汇。
朦胧灯影照在萧姜的侧颊,仿若精瓷的玉面银骨被衬得愈加耀目。可深凹的眼眶下,两颗幽暗的瞳仁浑浊似经年深潭。其间盈溢出倦怠,是垂垂老者身上才会出现的。如此违和的感觉,令人想起民间鬼怪中的画皮故事。许是被这份倦意感染,郑明珠心力渐渐弱下去,无力再伪装自己。任由萧姜审视自己的神情也无动于衷。
对那些本就面目全非的情谊,她真的还心存希冀吗。也许吧。
否则也不会在体会过被信任之人持箭所指的境遇后,仍选择信任萧姜。李夫人说的对。
她必须要明白与自己交锋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进了皇城,人人都是被权利附身器具。
“陛下说的是,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二人对视良久,郑明珠才垂下眼帘,“我并未向李夫人保证,此次一定能扳倒太后。没想到,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可能,她愿意豁上自己的性命。”“再次踏进宫门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萧姜按住她的左肩,指节扣在锁骨内侧,轻轻拉近他们间的距离。“倒是你,回来后便似失了魂魄。是瞧见李夫人后,又想起从前的什么人来了吗?”
郑明珠没有再费尽心思去揣测这话中的含义,直接问道:“陛下想说什么?″
“又希望我答些什么。”
或是什么都不答,无论是非,只要伏低认错就好。萧姜目光暗了暗,手上力道加重。像是被问住一般,停顿良久。如从前无数次那样,一遍又一遍逼问郑明珠,让她发誓永远不会对任何人动真情。
直到郑明珠再也忍耐不下去,亲手杀了她的皇帝丈夫,站在天下权利至巅。这个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每每思及此处,零星那点快慰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虚和不满足。
尽管如此,仍是紧紧抓着这唯一的发泄口:“你该答,你不会想起任何人。不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你得到的所有感情,都是掺了砒霜的蜜,甜过之后只有穿肠烂肚的疼。”萧姜扬起笑意,颊边的靥窝牵动眼尾笑纹,遮不住眼底那抹阴狠决绝。出口的话淬毒化成诅咒,字字往人心头三寸扎去。这番话灌入耳中后,重重向下沉坠,吸走周身的温度。郑明珠攥住自己冰冷的指尖,低低干笑两声。萧姜确是没说错。
这世上唯一一个没有骗过她的人已经死了,也无法验其真伪。既然如此,让她疼过的人,都不该活着。
“是。”
郑明珠垂下眼帘,竭力抑下心头怒火。
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刻,男人缓慢起身向外走,背影颓然。秋夜大雨过后,本该分外凄寂。
宫廷里却因李夫人横死一事烧起暗火,宫人们来往聆音殿,预备遮掩李夫人真正的死因。
三更半,各宫灯烛熄灭。
未眠人枯卧在榻,时刻盯着天边没升起的朝霞。李夫人一事很快传遍朝野内外,尽管宫中放出的消息是:李夫人忧郁过甚,轰然病逝。
但想起从前郑太后在先朝只手遮天,打击异己的手段。现又值李氏案子悬而未落,太后三番五次联络郑氏拥趸提议严惩。很难不令人猜疑李夫人真正的死因。
左右,人进宫时是好好的。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宫里,总要个说法。李将军人虽在牢狱,心计却还在。得知李夫人在宫中暴毙的消息,在牢狱中悲愤欲绝,多次喊冤,请求上奏皇帝。
陈王分封蜀地,是先帝看重的皇子。李将军戎马半生,鞠躬尽瘁。如今在权臣逼迫下,却落得如此下场。
连一位太妃都容纳不下。
不禁让人觉得唇亡齿寒。
最先听到风声的,便是已分封出去的藩王。此事逐渐发酵,已不仅仅是后宫一桩小事。朝堂上,众臣不敢直接表示出对郑太尉的不满。只是纷纷提议对李氏小惩大戒,迫郑太后退居后宫,不再插手前朝之事。郑家本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高处不胜寒,若触众怒,亦不好收场。更是怕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打清君侧的旗号乱朝廷。此事,郑氏只能且退一步。
长信宫,
奏疏七零八落地横在地上,书案被推倒,烛台杯盏的碎片伤了小宫人的手。宫人却瑟瑟发抖,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