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仓房
“从前倒没看出来,你有事留一线的善心。”萧姜语气淡淡,目光紧紧盯着站在殿中央的人。片刻后,郑明珠咂摸出男人话中的暗讽之意,察觉到不对,她立刻转过身来。
萧姜的视线直直地落过来,他面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可长期的相处,总令郑明珠摸索出些门道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断定出萧姜对此事的不满。
思量半响,她解释道:
“经此一事,想必李家不会被重罚。不论是之后远走郡国还是留在朝廷,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助力。”
“何必对李夫人赶尽杀绝。”
其实她心里明白,若真要用到李家,才该不留后患,让李夫人死得干净。可是…
她止住思绪,并未继续深想。
萧姜没说什么,似乎也没有反对她决定的意思,兀自又拿起一块木料用雕刀比划。
郑明珠站在原处,悄悄打量观察。
“要不,我差人再将翟太医召回来,换一味毒药。”萧姜顿住动作,抬眼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少女,果不其然在她眼中瞥见一抹掩藏极深的警惕。
二人这般对视良久,各自别开目光。
直到均匀规律的雕木声再次响起,郑明珠才坐回到案边,若无其事地为自己斟一杯茶。
萧姜似乎更不高兴了。
说明她的猜测没错,萧姜的不满,并非因为她没有给李夫人下致命的毒。可她根本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因由。
郑明珠吩咐宫人将书房的簿册送来,二人各自忙碌自己的事,直到傍晚,谁都没有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庞春是随着传膳的宫人一同进来的,这老东西像是能察觉到他们二人间的不对,故而一问:
“陛下,今日宿在哪?”
“不是说过了。”
萧姜答道。
仍是椒房殿。
郑明珠不禁有几分失落。
“晚膳按着惯例准备。"她心思转了转,随后倾身攥住男人的手腕,探过体温后便快速松开,“天冷,再添一道羊羹。”“是。”
席间亦一切如常。
萧姜那点微不可查的情绪似乎被他自己吞了回去。晚膳后,郑明珠沐浴而归,见帘帐内空荡荡,转头看向纱屏后的书案。男人的身影在屏后若隐若现。
冷玉棋子碰撞棋盘,轻轻咔哒一声传来。
郑明珠拢紧外袍,绕过锦凤花屏风,径直坐在萧姜对面。男人乌发松散着,有几缕发丝仍带着水汽蜿蜒至敞开的寝衣里。他手上捏着白子,目光落在棋盘的缺位上,像是在思量如何摆放。郑明珠顺着这人的目光看去,见棋盘上几颗白子只剩下一口气,被黑子轮番围堵,向棋盘边缘逼退。
征子,棋艺的初学之式。
白子愈逃,只会损子越多,还不如弃子以谋大局,及时止损。怎么突然起心思摆弄起这个了。
她视线右移,瞧见案上摊开一本棋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上年已经长出浅淡的霉斑。
片刻后,她握住萧姜捏着白棋的指尖,落在那尚有一口气的必死之路上。又自顾拿起黑子塞进这人手里,落在围堵白棋的追缴路。之后,便是她落一颗白子,萧姜落一颗黑子。直至围至棋盘边缘,白棋再无路可逃,此路皆输。“夜深了,不如歇息吧。”
郑明珠起身来到萧姜身侧,挽起他的手臂,轻轻向上拽。男人被牵带着起身,反手揽住她的腰,推坐在木案上。棋盘上的残式被打乱,有几颗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郑明珠坐在案上缓了片刻,刚准备开口提议回帘帐去,宽阔的影子便压覆下来,密密实实遮住灯影。
轻棉的触感顺着颈侧飘游,逐渐向下,拨开前襟薄衫,不甚客气地握住。罢了。
她扫开身后格人的棋子和墨具,顺势向后一躺,目光滞滞地望着殿顶的高横梁。
见她如此,萧姜反倒缓下动作,双臂撑在案边,与她对视。男人的衣襟已经敞开大半,胸膛上斑驳的伤痕在暗影里像是一条条盘踞的黑虫,醒目且骇人。
他唇角扬起,双目微眯。虽停住动作,可目光却如烧燎的烙铁,寸寸刮在她身上。
仿佛今日那点莫名奇妙的怒气都算在这一刻了。如果能这样简单,倒是好事。
郑明珠破罐子破摔地,也跟着笑了一下。她握住对方垂在半空的衣带,轻轻扯开丢在一边。
两颗明晃晃的红痣映入眼中,她不自然地别开目光,终究没再做什么。细微的声响被绣屏掩盖,依然在殿内回荡。不过多时,又了无声息。
郑明珠仰卧在木案,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不知是不是今日太疲惫,竞已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少女睡颜恬静,因方才情动,双颊和眼尾泛着点点未褪去的红晕。萧姜见状停住动作,俯身看了片刻,重新披上寝衣。他坐在案旁仔细打量着,随即抬起指节抚开少女眉心的曲皱。他拾起案上那颗未被扫落在地的白子,在灯影下静静地盯着瞧。本就黯淡的视线,逐渐染上一丝幽怨之意,最后化为狠戾。棋子四碎在地。
萧姜拦腰抱起案上的人,回到榻边,将人搁置在绵软的被褥里。拉紧帘帐后,他披上外袍来到殿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