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往左下方斜斜下著的雨,一霎时,从她这端转向,直直扑往那人。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我家元女如有得罪,幸勿见怪。” 惠歌回头,第一次感到老花黑皱的脸面容光焕发,像神佛周.身的彩霞。 老花走上前来,她闪身躲到他背后,低低地说:“那个人很奇怪。”声音裡有种害怕的硬咽。 老花没应,朝那人说:“但是使她瞽目,过分了吧?” 瞽目,就是眼睛瞎。使她瞽目,使她眼睛瞎。惠歌理解了,又不理解了:那个人举个莲花指就能令她眼睛瞎? 那人脸色彻底变了。毫无笑意,眼皮垂下,几乎遮没那一双小小的眼珠。被眼皮裁得极细的瞳子,极为幽暗,彷彿什麽事都作得出来,作出什麽事来都不奇怪。 那人哼哼两声,听起来像在笑,看起来完全不是。 “过分?怎麽会呢?我把她弄瞎之后会用药把她迷晕,很快就没有知觉,几乎不会感到痛苦。” “一之谓甚,其可再乎?” 惠歌悄悄从老花手臂探出视线,听了老花的话跟著点头。掳掠孩童这种事作一次就很过分了,你已经抓一个放在瓮裡,现在还想要来抓我? 那人回答:“取捨既异,何必相干?” 惠歌皱眉。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要的跟我要的既然不一样,为什麽要来干涉我?她又不理解那个人对老花说这句话的意思,正常人都不会作掳掠孩童这种勾当,为什麽说的好像老花也可以选择作这种事情?或者曾经让他选择过。老花是幻人,难道那人也是吗? 那人往上一跃,那片青蓝色溶进灰暗裡,没影了。 惠歌长长吐出一口气。搓搓手臂,试图搓掉一身的恶寒。 老花走近车下的瓮,将瓮裡的孩子抱出来。年纪约莫八.九岁,脖子特长。 老花把摆在车上的瓮一一搬下来,拿出草和石头,再捞出三个孩童。他将孩童放在地上,歪歪地倚著瓮。车上馀下的瓮虽然填入草石,但裡面没有人,大概是拿来遮掩用的。将轻盈的露车拉往空地。回头看见惠歌愣在原地,双手轻拍两下,唤她:“走了。” 惠歌看著眼前东倒西歪的幼儿童子:“那他们要怎麽办?” “只是药迷,自己会醒。不然就等里民发现吧。” “喔……” 她走过去,跟著老花,翻过因为倾颓而矮下的里牆,走到街上。 她靠牆走著,老花在右。 “小花,你认识那个人吗?”惠歌问。 “不认识。” 惠歌抬眼,狐疑地盯著老花。 老花意识到她的视线,睨她一眼,又说:“我遇见过他一次,也在作一样的事情。” “原来是个掳人的惯犯!”惠歌停下脚步,若有所悟,“啊”了一声,说:“之前阿高说他的同堂弟不见了,还说那裡有好几个小孩在下雨天不见了,难道都是给刚才那个恐怖的怪人捉走的吗?” “或许吧。” “我们去官.府举报他,把他的画像贴出来,让大家小心。” “不。” “为什麽?”她声音高起来:“那个人这麽危险。” “那是常人再小心也不够的人。” “你跟我说过,惜草茅会耗禾稼,惠盗贼就伤良人。结果你还不是‘惠盗贼’?” “对,但是盗贼跟良人,不容易断定。你连作物的幼苗和杂草都还分不清楚,何况是人?” “这不能怪我,植物小时候都长得很像阿。”惠歌都哝。 “因为一件事,一个行动,或几句话,轻易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愚蠢。愚蠢的代价,有时候可以重到让你无法承受。”老花语气淡淡的。 惠歌看看老花,默默走了一段路。 她又问:“那个人还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我还‘不识忠仁’。他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会不知道忠跟仁呢?忠跟仁,就是鱼跟熊掌,都很好吃。” “中人。中心的中,幻人的人。” “中人?那是什麽人?” “你就理解成幻人吧。” “喔。” 两人走到长青街,一阵风过,槐树的叶子和荚果簌簌落下一片,惠歌的臂膀跟著簌簌抖起来。一身的冷汗和冷雨,给风吹出冻人的寒意。惠歌默默抓.住老花褶服的下襬,缩著脖颈,兀自抖著。 老花把手抬起,搁到她左肩。 惠歌随即感到一股温热隔著衣料传来,像一个烧得旺.盛的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