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过后,岑皎看方休的眼神少不了带着几分试探,总想着单单凭一个人的表情,看穿他的内心。 因为完全无法忽视她的目光,方休索性放下手里的石舂,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岑皎坐在凉亭里,手边是一盏热气腾腾的炒绿茶和几碟板栗糕、桂花糕,虽然模样不精致,但胜在用料新鲜足量,是以恢复味觉后她总喜欢往嘴里塞上一两块。据怀星说,她来庄上这几日,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不少。 方休却不这么觉得。他扫了一眼桌上,见茶不是她爱喝的敬亭绿雪,糕点也不是她惯吃的一类,皱眉:“是我考虑不周,没带足东西。我这就回去...”“你昨日才拉了一车东西过来,还算宽敞的院子都被堆满了,等你带足东西,庄稼都没处种了。”岑皎笑话他。他仔细回想一番,发现确实没少带东西,疑惑:“那你为何要委屈自己吃这些?” 即使是上辈子她独自面对侯府的时候,吃的恐怕也没这么寒酸。 岑皎一愣,待想通了他为何说自己委屈,哭笑不得:“我尝着挺好吃的呀,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委屈我了?栗子糕才委屈呢。” 见他仍是将信将疑的模样,岑皎干脆喂怀星似的顺手喂了他一块。只是手指才捻着板栗糕到他面前,稍长的指甲触到他紧绷的下颌,两人俱是一怔。 指尖微微瑟缩,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回。若收回,岂不是失了时机?若不收回,她当真要喂他吃吗?这会否太亲密... 方休的想法倒比她简单。既然东西已经经了她手,那么他就要占有。只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把一块板栗糕揣回去,属实是个难题。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轻举妄动。终于,方休发觉她举板栗糕的手臂有些撑不住,便装作“好心”地帮她卸下,并附赠一句:“多谢。” 岑皎:怎么会有人连道谢都让人恼怒呢。 方休:获得一份传家宝。 今日是方薇来拜访的日子,方休却没有和妹妹一道过来,而是早早到了庄子上,和下人一起打糍粑。 糍粑是隔壁农户送来的。农户是豫章人,家乡有冬日打糍粑的习惯,十分热心地送了一大块给他们。 糍粑以糯米制成,送来时已经蒸熟但还未成型。刚巧院子里有石臼和石舂,岑皎便指了一个年轻力壮的下人打糍粑。 期间怀星还跃跃欲试地上去舞了两下,果不其然连举都举不起来,怀夕便打发她去准备糍粑的蘸料。 方休来时,岑皎离石臼正近呢,恰好下人高高举起石舂向下砸,远远看去竟似杀人现场。 方休一拳把人打趴下,于是无人打糍粑,他只能自己上场。 瞧着堂堂羽林军长史、冉冉升起的将门新秀埋头为她打糍粑,岑皎一面笑一面羞。听见她毫不掩饰的笑声,方休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继续闷声挥舞石舂。一张向来没有表情的冷峻的脸,居然也有郁闷的神色? 岑皎觉得她一定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这是很新奇的事。因为从前面对方衡,她只有两种感情。一种是怨恨,一种是怀念,从来没有这样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喜悦的时候。 或许再往前数,少不更事的孩提时光里有这种喜悦存在,但那太渺远了。 这很新奇,但岑皎不排斥。她认为这是一个健康的人应该拥有的感情,热烈鲜活,明朗舒怀。从前她没有,是因为她从身到心都是病着的。但现在既然她身体痊愈了,心或许也能,肆意一回? 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渴望一段健康的感情。 只可惜那夜之后,方休好像又回到之前的模式,对她仍然有求必应。可无论她怎么试探,他都像只护犊的蚌一样,不漏半点口风。 岑皎不免挫败,但如今方薇来了,或许能从她这里打探到什么。 方薇一进来就被岑皎邀了去坐,只来得及看见他哥哥在给人做牛做马,心里登时翻了个白眼:光做不说有什么用?还得她出手! 是以不待岑皎斟酌好词句询问,她先开了口:“我还纳闷我哥哥这个清闲官怎么一天天地往外跑,担心他被谁家小娘子骗了去,原来是阿皎呀,这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因为信任她所以放心方休被她骗,还是觉着方休不会被她骗?若是从前的岑皎,心中无人,自然会想到后一种。可她如今怀了几分暧昧的心思,不免往前一种上想去。 她仍然维持着挑不出错的笑颜,为方薇添茶:“是我的错,一直没和你说我在这,也没和你说大公子这些天一直为我忙里忙外,让阿薇担心了。请你吃茶,莫要生我的气。” 方薇笑道:“平安无事就好。我知道阿皎聪慧,无论去何地都能保全自身,所以并不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