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礼圣,那次难得主动找至圣先师喝酒,只是喝酒之时,礼圣却也没说什么,喝闷酒而已。
隋右边得了朱敛的眼色,她默默离开,去了小米粒那边。
老观主懒得再看那个崔东山,伸手一抓,手中多出两物,一把龙泉剑宗铸造的信物符剑,还有一块大骊刑部颁发的平安无事牌,砣痕粗犷,雕工质朴。
女子约莫是习惯了,对他的闹腾捣乱视而不见,自顾自下山,走桩递拳。
“是那种喝酒上脸的家伙。”
朱敛摆手道:“会什么剑术,别听这类客人说的客套话,比起裴钱的疯魔剑法,差远了。”
崔东山背对着桌子,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抬脚转身,问道:“山水迢迢,云深路僻,老道长高驾何来?”
朱敛一笑置之,这话说得是有点欠揍。
老夫子拍了拍青衣小童的脑袋,安慰之后,亦有一语劝诫,“道不远人,苦别白吃。”
老观主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有了散道一事,不曾想到最后,还是你们儒家最占便宜。余斗估计会气得不轻。”
只是剑诀不全,想要补齐,约莫还需要五六把符剑。不过不管符剑售价如何,只要有人又有心,做成此事,都是一笔大赚特赚的买卖,怎么个赚?光凭这道剑诀,就足可让一座剑道宗门在浩然天下站稳脚跟了,关键是此诀门槛低,只要是个剑修,不用资质太好,都可以按部就班炼剑修行,若说杀力,剑诀品秩不高,可就是修行起来安稳。所以越是大宗门,越看重这类道诀。
“没事,书籍又不长脚,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翻,书别白看。”
骑龙巷的石柔也好,那件来历七弯八拐的法袍金醴也罢,就像只求一个愿者上钩,也根本不在乎那些断去的鱼线,吃饵而走的游鱼。
同样是老观主,大玄都观的那位孙道长,怂恿陆沉散道,干脆转去投胎当个剑修,不全是玩笑,而是有的放矢。
崔东山点点头,“是要变天了,有坏有好吧,反正我如今更倾向于后者。”
老夫子感慨道:“老瞎子那会儿,只说相貌,确实是顶好的,陈清都比他差远了,不过两个都是实心眼,一根筋,臭脾气。”
崔东山一拍脑袋,问道:“右护法,就这么点啊?”
两人沿着龙须河行走,这一路,至圣先师对自个儿可谓知无不言,陈灵均走路就有点飘,“至圣先师,你老人家今儿跟我聊了这么多,一定是觉得我是可造之材,对吧?”
岑,山小而高也,形容山石崖岸峻极之貌。鸳机,即是世俗的织锦机,诗家则有移影之喻。
诸子百家的老祖师里边,其实有不少都对此非议极大,认为是礼圣担心自己的大道,“礼仪规矩”,与杨朱学派推崇的“个体自由”,起了不可磨合的冲突,他们觉得世道的秩序,与个体的自由,两者之间,确实存在着一场无形的大道之争。所以不少人认定,礼圣是出于私心,才答应了亚圣的提议。
这就像是三教祖师有万千种选择,崔瀺说他帮忙选出的这一条道路,他可以证明是最有益世界的那一条,这就是那个毋庸置疑的万一,那么你们三位,走还是不走?
走到了那座再无悬剑的石拱桥上,老夫子驻足,停步低头看着河水,再稍稍抬头,远处河畔青崖那边,就是草鞋少年和马尾辫少女初次相逢的地方,一个入水抓鱼,一个看人抓鱼。
“景清,那么我问你,你觉得怎么才算穷?”
崔东山在台阶那边,一个高高跃起,侧身翻转,在桌旁落定,抖了抖两只雪白大袖,仰头远望,自顾自说道:“即将入秋啦,秋风清秋月明,秋云满太虚,秋水落芙蕖。”
老夫子双手负后,笑道:“一个穷怕了饿慌了的孩子,为了活下去,晒了鱼干,全部吃掉,一点不剩,吃干抹净,悄无声息。”
“就这些?”
老夫子与整个天地作揖致谢,亦是道别。
“只敢怀疑世道,不敢怀疑自己?”
多少小鱼优哉游哉碧水中,一场争渡为求鱼龙变,人间复见万古龙门,紫金白鳞争相跃。
言下之意,是想问你老人家打不打得过佛祖。
陈灵均有些难为情,抬起袖子蹭了蹭脸,“那哪能啊,酒桌上,真喝高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是跟着老爷到了山上,太懒,还喜欢给自己找借口,变着法子成天瞎逛荡,就喜欢下山来小镇这边散心,至圣先师你别怪罪啊,先前我说自己修行勤勉,屁嘞,我就是山上混吃,下山混喝,好在老爷都看在眼里,却也从来不管我这些,老爷不管,其他人哪好意思管我,至圣先师,真不是我吹牛皮啊,咱们落魄山,不管是谁,都打心底敬重老爷的。”
一旦三教祖师同时散道,书院,寺庙,道观,处处皆得,那么相对最为容纳别教学问的浩然天下,当然得到的馈赠最多。
除了一个不太常见的名字,论物,其实并无半点古怪。
最后至圣先师看了眼小镇那条陋巷。
老观主对她说道:“告诉陈平安一声,桐叶洲金顶观的存亡,贫道无所谓,但是必须留着那个邵渊然。至于那个倪元簪,你只需与他说一声,送出那枚金丹,他就是自由身了。”